在寝殿里,祖宗牌位同堂异室。除了皇帝给自己留的神主,还有很多夹室,分供了皇帝的祖上,有皇帝的高祖父德祖,有曾祖父懿祖,有祖父熙祖,还有父亲仁祖。
这些神主还能放在寝庙里,不过等到几世孙当了皇帝,这天子七庙被占满的时候,他们就要按规制被挪到后殿,也就是祧庙里去供奉了。
有关这个礼仪,张昭华上辈子在游玩太庙的时候,听导游解说过。
在中国历代王朝中,一切宗法制度上皆依据周礼,而周礼是这么规定的:“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大祖之庙而七。”到了王莽时候,增为祖庙五﹑亲庙四,共九庙。后历朝皆沿此制,也就是说,太庙正殿中只能供奉九个皇帝,除了开国之君的神主永远不会挪动外,其他皇帝的牌位都是“亲尽则祧”。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当寝庙的九个庙室都满了,而神主没有地方再放的时候,就要选出和现任这个皇帝亲缘关系最远的那一位皇帝的神主,把他的神主从九庙中请出来,供奉在后面的祧庙中。
按理来说,开国皇帝亲缘关系应该是很远的了,但是有一条规定,开国太祖则“万世不祧”,不管关系多远,都稳居太庙正中。
这种制度,导游讲解的时候是以明朝为例的——清朝没有祧庙了,因为道光帝去世之前,以恢复天子七庙制度为由,提出自己驾崩后不祔庙。而这种建议违背礼制,根本不可能被执行。同治帝祔庙时,太庙九室已满,因为清代皇帝宗庙没有迁祧的先例,不得不仿照奉先殿改制之法,将太庙中殿九室扩展为十七室,清代皇帝的宗庙庙数制度从九庙制度变成了群庙制度。
所以导游问他们这些游客——明成祖朱棣,其实在嘉靖之前,是称呼为太宗的,你们知道为什么嘉靖皇帝将他庙号给改了吗?
大家说不知道,导游就兴致勃勃地讲解起来,说明朝嘉靖皇帝是以藩王之子入祀帝位的,他爹兴献王并没有当过皇帝,因此也不可能入太庙。为了认爹,嘉靖帝就和大臣们结结实实的闹了一场,史称“大议礼之争”。
就说嘉靖帝把自己的爹封成了皇帝还不满足,还想把他也弄进太庙去。在廷杖的威风下,大臣只好屈服,但是那时候,太庙中的九个名额已经满了,要是再塞进去他爹,就得祧一个出来。论亲缘关系,最远的肯定是太祖朱元璋了,但是开国皇帝不祧,他之下当然是太宗朱棣和嘉靖帝亲缘最远,所以如果要祧的话,无疑该把朱棣祧出来。
那可是太宗朱棣,立下何等功业之人——就算嘉靖敢祧一个祖宗出来,也不敢祧他。这点自知之明嘉靖帝还是有的,要不说嘉靖皇帝聪明呢,他就改了朱棣的谥号为“启天弘道高明肇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庙号则改为“成祖”,这样可以使他与朱元璋并称祖,同为“万世不祧”之君,在太庙正**奉。
这样,太祖和成祖都不动,被祧的就是除了太祖成祖之外的亲缘关系最远的皇帝,好像就祧了朱棣的儿子——不知道是哪一任皇帝了,庙号又是什么,张昭华那时候就分了心,没有听清楚了。
这就是朱棣之所以是明成祖而不是明太宗的原因。
张昭华想到这里,就是无比后悔自己那时候被太庙里面一个小孩的尖叫声给分了神,没有听到导游讲述地那个被祧出去的皇帝的名字。
你以为燕王夺嫡成功后,夺嫡这种事情就没有了,就平息了吗——不可能,但从史书上来看,唐太宗杀
了一兄一弟当了皇帝之后,他的儿子们斗得更厉害,最后坐上皇位的是嫡幼子。
张昭华觉得如今的情况,和唐史差不了多少,因为她知道燕王也是杀了亲人非法篡位的,也像唐太宗一样,有三个嫡子。
她不知道最后坐上皇位的,究竟是哪一个——高炽虽然既嫡且长,但是李承乾难道不是吗?看他的下场,总是让人引以为戒。要知道,历史是不断重复的,就算没有重复,也有相同的韵脚。
张昭华将这样的隐忧藏在心里。
她从祧庙出来,快要是傍晚的霞光却渐渐显出了紫蓝青绿诸色。她从未见过这色彩斑斓的霞色,和眼前这样鲜红的太庙颜色,好像掩映出千变万化的辉色来。
她好像看见了有人将寝庙帝后的神位迎出来,迎接到前殿去;还有人将牺牲所、宰牲亭所宰杀的牺牲秩序井然地抬到殿内,还看到穿着衮服的皇帝袒露右臂亲自前去迎接,然后此时,礼乐官在敲钟奏乐,古朴而悠扬的音乐里,皇帝和大臣则高唱祭祀的歌曲同声歌唱,翩翩起舞。
歌词虽然是深奥繁难,但是张昭华居然能听懂,是在说祭祀的牺牲又大又肥,可以博得祖先神灵的欢愉,希望祖先继续保佑,希望天下永远这么太太平平的。
她好像明白了祭祀本该有的用意。
宗庙致敬,不忘亲也;修身慎行,恐辱先也。
祭祀就是怀念,就好像在这样一种仪式中,又找到了和先人沟通的办法。看着这里逐渐增多的牌位,就知道已经有多少年代,有多少先人,有哪些先人,作出了怎样的贡献。
到了这里,你就会不由自主地反省自己,害怕自己有什么做错了的地方,会辱没祖先。
张昭华觉得这一趟太庙之行,可谓收获满满。
等她出去了,吕氏的车驾已经提前走了,留下话来让她赶紧去耿府,不要耽误江都郡主的合卺礼,她一看时辰,是差不多了,就坐上轿子,吩咐去耿府。
她到的时候,恰好是郡主和仪宾合卺开始的时候,张昭华退在一旁,看女官伺候郡主吃了馔,饮了酒,然后将她扶进婚房中。
亲王妃和亲王世子妃就跟着进去,大家要给她添妆。张昭华就从宫女手上接过了礼盒,一并跟着进去了。
跟着说了一些吉祥话,江都郡主只是淡淡地回了几句,让这些和她年纪差不多的亲王妃们略显尴尬,之后大家送上了添妆,都是一些首饰头面什么的,很符合添妆的含义。
傅氏和张昭华还有吕氏一同添了妆,傅氏送的是双鸾衔寿果金簪,张昭华送的是镂金菱花嵌翡翠簪,而吕氏的礼盒里,却放的是一支菊花纹银钗。
张昭华看见了,顿时惊讶万分,这根钗子,张昭华见吕氏戴过,吕氏居然用自己的东西给江都郡主添妆——这不应该啊!
在张昭华得知要参加江都郡主的婚礼并添妆的时候,就跟高炽直接说了。高炽从银作局那里打做了几根上好的宫钗,但是送过来又嫌样式老气,专门吩咐王安去雨花台名声最大的银楼,叫了图纸来,让张昭华自己挑好看的。
张昭华也不客气,挑了五款自己中意的首饰,高炽就吩咐打造去了,送来之后果然很合张昭华心意,张昭华又从里面挑了一款中规中矩的,作为添妆礼送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