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泪眼婆娑。
吴用泪眼婆娑。
就连刘唐也是泪眼婆娑,几个在绿林响当当的汉子,齐刷刷的趴在船舷边上,脸色惨白的虚弱无比。
这一刻,晁盖比划着看向刘唐,似乎在问刘唐:“你不是说只要有水的地方就能如履平地吗?”
后者一脸无奈道:“哥哥,我也不想吐,可架不住这船晃悠啊!实在顶不住了,要是有个码头能落脚就好了,要是夜里也这么晃,我…”
刘唐话说到这里,忍不住在眼眶里的泪水,哗哗地流淌了下来。
他水中的本事很好,曾经是绿林之中响当当的大人物,靠着船上的本事,劫掠旅客。就水中的功夫来说,寻常人真不是他的对手。甚至可以和浪里白条张顺一较高下,可真到了大海上,坐在海船上,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晕船了。
帆船靠风力,但更多的是靠着不同风力在风帆上的作用,走一个z字形的路线,追求速度的风帆战舰,从来都不会走直线。甚至船因为倾斜太过,甲板上,船舱中的不少物件都是用绳索固定住了,可是人没办法和箱子一样,钉死在船上。
哪怕是在辽东内海,风浪大的时候,都都快一丈的样子,普通江河之中,哪有这等风浪?有个两尺高的风浪,已经是了不得的大风了。
刘唐也就是在内河之中,仗着有点水下的功夫,才能获得梁山水军统领的职位。可真要是让他来海上,他也抓瞎。尤其是最近胖了,虚了,身子骨不如以前精壮了,这晕船地毛病也上来了。
吴用没想晕船的问题,他想的更多。
梁山水匪,真要是在李逵手里一点用都派不上,没有价值,李逵还会将这些人好好安置吗?
读书人的性格,都是冰冷的,冷漠的,莫得感情的一群人。李逵的书肯定要比他读的好,从人性上来说,李逵应该比他更冷漠。
再说了,李逵这样的大宋读书种子,怎么可能会和梁山水匪谈交情?
他们配吗?
“刘唐兄弟,你可有办法让我等能够快速摆脱如今的囧境?”吴用想到自己,乃至整个山寨的窘境,顿时有点急切。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们要是一直在海船上不死不活的样子,就怕李逵辣手无情,将他们几个丢海里喂鱼。
吴用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的如此。它刚才还看到一条比人都大的鱼,追着船首嬉戏。鱼嘴比海碗都大,吴用担心要不了几口,他就有葬身鱼腹之厄难。
“兴许吐着吐着,就习惯了。”要问刘唐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别看他水性极佳,那是在江河之中,面对大海,他的水性一点用都没有,他又不是鱼,能不上岸一直在水里。
如今开船已经半天了,海岸线都看不清楚了,他要是还以为自己跳入海水之中,能够安然无恙,那是自欺欺人了。更过分的是,在旁人眼里,似乎没有他对付不了的水面。大海,他也是头一次见,头一次感受啊!
晁盖好不容易忍住了胃中的酸水,无奈道:“吴用,刘唐,我看咱们以后得找个另外的门路。要不然,真呆在船上,恐怕要完。”
刘唐一个劲地点头,没说话。他是没脸说话了,梁山最近半年时间,大部分都是在梁山伯水域里操练水军。他就是水军总头领,几千人的希望。可是到头来如何?
他这个希望都栽了,还谈什么希望?他都没有脸见父老乡亲了。
梁山泊水域很平缓,别看水域面积很大,可浪真的小。平底船在湖面上来去自由,平日里训练的时候,那个叫热闹。场面恢宏,锣鼓喧天,旌旗招展,好不威风。
可实际上,这湖里练就的本事,到了海里根本就没用。如今就连刘唐这位水军统领,也驾驭不住海船。甚至升帆,抓风向的眼力见都没有。没有船桨和摇船橹,他的本事就去了九成。这让他如何还敢腆着脸大包大揽,说:“有我刘唐在,出不了错?”
其实内河的船也有帆,可作用没有船桨大,利用率不高。可是在海上,用船桨,啥时候能到目的地?
别看梁山泊的水军不怎么样。
实际上,大宋的水师也不怎么样。除了几个市舶司的水师之外,就属东京禁军的水师规模最大。这倒不是大宋是第一个在京城打造水师,而是从唐朝开始,京城就有水师护卫的传统。不过都是护城河里晃荡一圈的货色,没多大的威慑力。大宋也是如此,东京城外挖了个金水池,然后操练水军。这还是赵匡的时候,想要靠着水师南下夺取南唐而打造的水师,有三万人马,六十个指挥。
实力嘛!
很让人憋屈,不堪一击。
真正攻打南唐立下头功反倒是大将曹彬。没错,就是大宋第一背锅王曹大帅。他在湖北训练水师,攻打南唐的时候,将南唐水师击败,开启了大宋大一统的时代。
其实不仅仅是大宋,辽国也有水师。前几年,不是黄河改道从辽国的南京道出海吗?
辽国趁机建立一支水师。想着用船南下,威胁大宋的京城。然后没过两年,黄河又改道,回到了大宋的怀抱…耶律洪基脸都气绿了,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大宋的水师分两种。
一种是驻扎在市舶司的水师,另外一种是内陆的水师。前者有点海军的雏形,后者只能算是水上的步兵而已。刘唐训练的就是坐着船的步兵,到了海上,连他这个统领都抓瞎了,别说他的部下们了。
吴用还以为晁盖想到了好办法,惊喜的问:“兄长,可有出路?”
“咱们山寨的兄弟,哦,现在是佣兵团的兄弟,都是好汉,船上的事应付不过来,可是真要是下了船,也不是啥也做不成。我琢磨着,修山寨城墙我们也是一把好手,不如咱改行。”晁盖很没志气的比划道:“看看他们,真要是继续在船上,这条命都要去了。”
刘唐等人还是好的,雷横几个才惨,倒在甲板上,双眼无神,如同死鱼一般不动弹。
吴用没想到晁盖会说出如此丧气的话,能够建造山寨城池的手下,李逵会缺吗?
肯定不会,甚至一抓一大把,根本就不在乎。
要是这样下去,好汉佣兵团岂不是成了李逵手中的鸡肋?
吴用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他沉声道:“兄长,别说丧气话,别人能行,咱们也能行。”
晁盖抓住吴用递过来的手,紧紧的握住,带着哭腔道:“好吧,咱再忍一忍?”
“忍一忍,兴许就过去了!”
晌午过后,桅杆上的瞭望手喊话:“旗舰发信号了,准备靠岸。”
船上半死不活的一群汉子,听到靠岸的命令,顿时活了过来。纷纷抬头看向茫茫大海,问:“在哪儿呢?海岸在哪儿呢?”
“是沙门岛,我们今晚就在沙门岛上修整。”
“沙门岛?”
雷横大为惊恐的抬头看向晁盖,他们这帮人,劫法场,杀命官,要不是斩首示众的话,就是去沙门岛的命。
乍一听沙门岛,还以为李逵要将他们几个送到岛上发配。
吴用脸色微微变换,心中也是猜不出李逵的用意,只是沙门岛对他们来说,太不吉利了,这破地方简直是就是大宋重刑犯的埋骨地。
可想来想去,也没有理由说明李逵会将他们放弃。
毕竟,好汉佣兵团从成立到训练,都耗费了李逵不少钱粮。他图什么将他们这些人好不容易收服了,再送到岛上自身自灭?
吴用宽慰道:“诸位兄弟,别慌,李大人不会别有用心陷害我等?”
李逵陷害他们还不够吗?
晁盖表示很怀疑。
可是吴用的理由很充分,朗声道:“诸位,你们也不想想,身上的装备,手中的武器,甚至吃穿花费,就算是头豕,养肥了还不得吃肉吧?送你我兄弟去了沙门岛,岂不是所有的钱粮都扔水里打水漂了吗?他落啥好处了,没好处的事,傻子也不会做。何况李大人可是聪明绝顶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傻事?”
这话在理,可是雷横不放心道:“就算是发配,也有个杀威棒啥的,可是兄长,你不觉得我们太顺利吗?”
自从投靠李逵之后,梁山这帮人好吃好喝的供养着。甚至在焦挺这位大管家的照应下,日子比看家护院的武夫都要好很多。
可是对他们来说,这样的待遇有点不太真实。毕竟梁山上的人,除了普通喽啰之外,头领的身上,谁没有背上过人命?
就连吴用也有过拼杀的经历,虽说不顶啥大用,可也是双手沾染过血的恶人。谁会对他们如此放心?
这话实在,同时勾起了梁山头领们的无限恐惧。
杀威棒。
李逵的大棒子什么威力,他们都很忌惮。
好在一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有点暗了下来,他们在甲板上也看到了前方的岛屿。似乎在那艘大的不像样子的巨舰上的李逵也没有派人过来将他们擒拿住。
反而用旗语一再告诫后方的两艘船跟上。
海上行船,一旦撞上了暗礁,就不是死一个两个的问题。
一船人都可能去了。
辽东内海不仅水浅,暗礁也多,很多水域都非常危险。真要是出了意外,连救援都来不及。梁山上的人乘坐的虽然不是李逵那样的大船,但也是五千料的大船。造价不菲,说句过分的话,就是把这帮人给卖了,也不值这艘船的价值。
看到海岛的那一刻,梁山上的人心中未免有些担忧。
而当他们跟着主舰靠近了沙门岛的码头的那一刻,顿时惊呆了。
沙门岛上从知寨,到看押岛上重刑犯的士卒,都衣甲鲜明的站在码头上,仿佛是等待贵客一般。还有一艘小船负责领航,进入了码头水域。
李逵下船的时候也不太好受,这才一天的功夫,双脚站在地上,都不敢迈步了。
仿佛整个人都在晃荡,可是他明白,自己要熟悉这种感觉,未来他坐船的日子长着呢,总不至于每次都要如此忍着。真要是如此,他还如何征服海洋?
“卑职季林参见大帅。”
沙门岛知寨季林曾经是飞廉军的小校,受伤之后,退出军队,来到了沙门岛当上了知寨。说是知寨,其实不过是个牢头而已。而且,这个官职是李逵帮忙运作的,可以说,季林也是李逵曾经信任的人。
虽说飞廉军的统帅并非是李逵,可是军中,谁不服李逵?
都知道太师二女婿程知节这位主将,也得在战场上听李逵的,而李逵愣是带着这支军队打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胜仗,这份尊重,对军中性格直爽的汉子,更是不在乎流露出来。李逵笑了笑,颔首道:“起来吧,辛苦你了。”
他为了安排自己的这条退路,也动用了不少手段。
表面上做知寨,也算是个官。可是沙门岛不一样,这地方一年之中,运送辎重,接送犯人,一年出岛屿的机会真没有几次。
要不是早年就投靠了李家,谁也挨不住这份寂寞。
季林从地上爬起来,来到李逵身边,对身后的士卒道:“给大帅接风洗尘,准备酒宴。”
在海上漂了一天,其实都没什么胃口。
当天夜里,李逵找到了季林问:“季林,家里如何?”
“禀大帅,都搬到了登州。城里也有主家照应,加上…”季林抬头瞄了一眼李逵,赫颜道:“加上岛上的好处,日子也算是红火。”
别看沙门岛是个流放地,可油水并不比刑部大牢差多少。
一年五百人的定额口粮,岛上的犯人想要活命,就得出钱。还不是小钱,都是卖命的钱。要是这份钱不交,也行,扔海里喂鱼。
除了哪些真的连家人都恨不得死的犯人,只要家中还有余财,这份孝敬少不了。而且每年给多少钱,都是知寨季林说了算。这笔钱,哪怕是御史听到了,也不会在意。一来,上不得台面;二来,如果没有丰厚的油水,谁还愿意做这终年在岛上吃海风的知寨?
李逵问:“今后可有打算?”
季林闻听当即单膝跪地,行军中大礼道:“某还想追随大帅。”
李逵让他将孔武有力的犯人留下的那一天,他就知道李逵有想法。季林是军中悍卒,怎么能过得惯囚犯般的生活?
李逵犹豫了一下,问:“你就不为家人想一想?”
“大帅,我有个女儿,早就给她备下了嫁妆,也说好了婆家。养在我兄长家中,视如己出。至于我,当初战场上伤到了根本,已经…”
季林说不出的落寞。
李逵这才答应道:“我打算辞官,今后带着人马将这辽东内海先霸下来,你觉得如何?”
季林是真心高兴,雀跃道:“大帅,你早该如此了。当初我听军中给老人说过,当年的王大帅,收复了河湟数州,开始最后落得个贬谪客死他乡,朝廷上的大老爷们,根本就不给我们这些人活路。”
“可是您老要是真的开拓一份基业,不说别的,天下能有谁是您老的对手。还请大帅不要嫌弃季林是个残疾之人,恳请追随大帅。”
“起来,你既然想去,我答应了。说说沙门岛上的人吧。”
季林闻言大喜,将早就准备好的名册拿了出来递给李逵:“还请大帅过目。”
名册不仅仅是名册,还有其他记录,杀人、造反的人才很多。李逵一边看,一边在名册上勾勾画画。
翌日,李逵将名册交给了季林道:“这些人留下。”
季林看到名册上被李逵选中的都是不安分的乱臣贼子,反而一些没用的,杀女人,盗掘墓葬之类的贼子被李逵舍弃了,当即发狠道:“这些人留着也是浪费粮食,来呀,将名册上不用的人都拉倒码头上喂鱼。”
梁山上一帮人看热闹的站在外面,随即变色了…一个个犯人被一刀砍死,然后丢弃海中,随后大群闻着血腥味的鲨鱼赶来。
吴用脸色蜡黄,强压着心头的翻滚,口中喃喃道:“枭雄之姿,枭雄之姿。”
他看向李逵的目光,炙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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