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不瞅瞅自己长什么样子,一个胖成球,一个丑成畜,这第一给了你们,岂不是让堂堂朝廷衙门蒙羞?”
“小子,活腻味了不是?”
“小子,胆敢大言不惭?”
“清河县武松,我可是御拳馆学艺出来的,不是你们这等野路子的莽夫。”说话间,武松撩了一下额头上故意耷拉下来的两绺头发,骚气冲天道:“京城的衙门,实力固然重要,但是形象更为重要,而我武松,身高八尺,唇红齿白,不是尔等歪瓜裂枣能比的…”
“武松,你怎么在这里?”
武松自持武力过人,正在耀武扬威地拉仇恨,突然有人在他背后嚷嚷,坏了他的雅兴。心头早就不乐意了,猛然回头,却发现是李逵身边的阮小二。他立刻摆出一副讨好的面孔,卑躬屈膝道:“小五哥,我投靠师叔来了。”
“你?”阮小五撇了一眼武松,嫌弃道:“别乱说,我家少爷可不是你师叔。”
武松笑着假模假式的打了自己的脸几下,神神秘秘的问阮小五:“小五哥,听说这次招的是校尉官职,可有此事?”
“七品的校尉,怎么你想来呀?”阮小五闻听,打量起来了武松。这家伙为了拜师学艺,如同磕头虫般在御拳馆见人就攀交情,烦人的很。要不是师父爱才,武松这家伙在御拳馆混吃混喝的机会都没有。万一真来了兵统局,也不知是好是坏。
“小五哥,我是真的想为师叔效力!”武松腼腆道,不用猜,这家伙肯定是装出来的。武松是个老江湖了,说话喜欢说满。至于做不到做得到,反正话说出去之后,硬着头皮也要去做啊。武二郎可是信口雌黄之辈。
这个武松,算起来也是自己人,阮小五勉为其难道:“算了,少爷正好在官衙之内,你随我去。”随即,阮小五对身后的朱富道:“朱富,这里你盯着些,今天是报名最后一天。愿意住在兵统局住处的,安排进入咱兵统局的院子。有其他住处的,让他们将籍贯姓名住址留下。”
“五爷,你放心,有我呢!”朱富急忙答应下来,这位可是李逵的身边亲信。
武松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白来一趟。
然后巴结的跟着阮小五朝着兵统局的衙门去了。
而栾廷玉和焦挺面面相觑,两人都已经打算好了,等报名结束之后,拦下武松好好的教训这口无遮拦的小子一顿。没想到竟然是关系户,还公然在他们面前走后门,顿时有种吃了个苍蝇般的恶心。
“唾,不要脸的玩意!”
“呸,贼子可恨!”
武松平民出身,父母双亡,是个苦孩子。
这样的卑贱身份,还敢腆着脸喊李逵师叔,阮小五不翻脸已经很给面子了。
当然,武松喊李逵师叔也是有原因的,他跟着周侗学过步法和腿法。这还是武松死乞白赖求着周侗很久,加上周侗起了惜才之心,才教了他步伐和腿法,要不然武松和李逵可扯不上关系。
至于阮小五说李逵不是武松的师叔,也是有原因的。
周侗代师收徒,主要是李逵的文人身份,虽然看着不像,但当时李逵确实是参加京城会试的士子。周侗是武人,可不敢收李逵这样的读书种子为徒。再说,李逵也不会拜师周侗。他这样的身份,拜周侗为师,肯定不现实,不仅不会给周侗撑门面,等他中了进士之后,甚至会让周侗麻烦不断。御拳馆总教头虽然也是官职,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五品的武职,甚至无兵无权,只负责教授没入军籍的低级将门子弟。周侗有多大的胆子敢收进士为徒?
而武松,不过是周侗的记名弟子。御拳馆是皇家拳馆,教授的弟子大部分都会出任禁军校尉,不是将门出身,根本不可能入御拳馆获得正式弟子的身份。武松这样的底层武夫,就更不要说了。
他连正式门徒都不算。
反倒是李逵身边的阮小二,阮小五等人,都拜在了周侗门下。功夫更是突飞猛进,和武松这样的记名弟子不同,正式弟子周侗肯定会上心的多。算起来,阮小五竟然还是武松的师兄。阮小二如今是五品营将,阮小五也可以腆着脸说自己是将门子弟了。
这也是武松自来熟的原因,喊比他年纪小的阮小五‘小五哥’一点压力都没有。
毕竟,阮小五名义上是武松的师兄。
同时,武松的功夫很杂,他属于少年就闯荡江湖,到处拜师求学,什么都会的底层武人。年纪不大,但是江湖经验很丰富。棍棒、双刀、朴刀,甚至枪都会耍,甚至会了学功夫,还混进过寺院做过和尚。武松最厉害的还是用刀,在遇到周侗之前,武松的功夫还仅仅是二流,刀法还过得去,做多也是不错。
刀随步走,没有一流的步法,绝出不了一流的刀客。而一流步法,都是江湖名师的压箱底的技艺,像武松这样闯荡江湖求学的武人,就算是长得再讨喜,也别想学过来。除非他遇到个一流高手,高手有个女儿,他又将高手的女儿迷得五迷三道的非他不嫁…
要不然,武松根本就不要指望能够学到一流的步法。
但是周侗不一样,他会的绝技太多了,又是御拳馆的总教头,不在乎多个几名弟子学上一两项绝学。
可即便如此,周侗也没有收武松为弟子。
除非武松是将门子弟,至少周侗在御拳馆总教头的位子上的时候,是绝对不会破例的。
可见,在大宋,出身有多么重要了。
大宋只有一种人不看出身,就是读书人。
但读书人在没有中进士之前,什么也不是。
只有中了进士,才是鲤鱼跃龙门,直上云天。
“清河县武松,拜见师叔!”
在兵统局官舍,武松单膝跪地,行武人大礼。
“武松?”
李逵盯着武松有点不不明所以,这家伙应该有个哥哥叫武大郎,还有个嫂子姓潘…可这是同一个人吗?
阮小五提醒道:“少爷,此人是我师父的记名弟子,老师教授了他玉环腿和鸳鸯步。他整日赖在御拳馆,混吃混喝,老师也会颇为头痛。”
武松为何赖在御拳馆?
还不是没钱,御拳馆吃饭管饱还不用给钱?当然了,除此之外,武松也不是没有想法,他也想要出人头地,但他这样的身份,做官的所有门路几乎都被堵死了。
武人想要出人头地太难了,像武松这样的连个进入官场的机会也没有。也不是说没有,如果他去边疆,进入军中效力,遇到机会立功或许能够成为低级武将。一步步运气好的话,甚至还能成为大将军。当年狄青也是这样崛起的。
但需要有一个条件,遇到个赏识他的主将,普通将领还不行,还得是高级将领。同时运气好,别在立功之前就死了。这才有可能立功之后不被贪了,啥也没捞着。可话说回来,人家高高在上的将军,都帅,凭什么会看到一个新入营的小卒子?这不合常理。
可即便这样搏命的路子。也需要一笔不菲的孝敬,才能混进禁军之中。武松能吃能喝,一个大肚汉,就足以让大宋普通人家头痛了,要是这个大肚汉还是个酒鬼的话,更养不起了。这些年,走南闯北,他一没有营生,二没有家里的资助,怎么可能有钱去送礼?
武松又不想给人做护院家丁,手上自然没有走门路的钱。
再说了,即便进入了禁军,他这样的武人也几乎没有机会出人头地。他想要做官,这辈子几乎都没可能。
可就是没可能的事,却出现了转机。他听说都事堂门下的兵统局招收校尉,还给官职。
这机会他要是不把握,这辈子都要在悔恨之中度过。
要是有官做,谁愿意闯荡江湖啊!
而且有了官职,周侗总教头不就能收他做正式弟子了吗?
至于不要脸,武人在文官面前,要脸干什么?即便是要脸,人家也不会给啊!
算他运气好,李逵已经确认这个武松就是被他抢了风头的打虎英雄,讲义气,一根筋,这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跟班。
虽说心里已经想要将人留下来了,但李逵还是多问了一句:“可有师兄的书信?”
武松如梦初醒,从怀中拿出了周侗的信,递给了李逵。
信很短,周侗也磨不过武松,只能写个便条让李逵收留武松。但周侗却提了一句,武松颇有信义。这就足够了,李逵点头道:“既然师兄开口了,你就留下吧!说完,从书案的匣子里摸出一面铜牌,丢在了武松的面前,道:“这是我兵统局牙牌,你排行第四,不过武职想要实权我这里办不到,只能给你一个翊麾校尉的散官。俸禄都一样,但是没有职官的俸禄,你可愿意?”
“小人愿意!”轻而易举的得到了校尉的官职,武松还能有什么不愿意的,当即给李逵表忠心道:“我武松这条命自从今日起就卖给师叔了,就算是刀山火海,武松要是皱一皱眉头,都不是人!”
“行了,小五带他去领东西,以后这家伙…就先跟着你。”
李逵也头痛,他原以为武二郎这等豪爽飒立的汉子,怎么说也不该是会拍马屁的样子。可眼前的武松…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可是李逵错怪了武松。
武松这样的身份,面对官员根本就直不起腰杆子来。更何况,还是李逵这样的四品大员。事实上,武松在京城住了时间也不短了,根本就没有找到投效的门路,都开混不下去了。一直在御拳馆混吃混喝,他最近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好不容易巴结上个便宜师叔,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了。
至于给李逵下跪,别逗了,李逵要是去军中,将军也得给他单膝跪地。武松一白身,平日里想要凑到李逵跟前给他老人家请安,都没机会,这是他的荣幸。
“哈哈哈,我武松终于做官了!小五哥,快让我清醒清醒,我怕是梦,醒来就成假的了。”武松出了官舍,在回廊下像是个傻子似的狂笑。
气地阮小五跳起来,手指用力敲了武松脑门一下,武松疼地捂着脑袋就蹲下了,委屈地抬头对阮小五道:“师兄,你下手也太狠了。”
“不狠,你能长记性吗?这是什么地方,官府,是大宋军机重地。谁让你在回廊如此肆无忌惮的狂笑?要是在皇城里,殿前司的人马当场可以将你拿下!”阮小五气地脑仁疼,他觉得武松就是个麻烦。
出了官舍,武松小心翼翼的问阮小五:“小五哥,我看师叔好像不大高兴啊!”
“这倒不是,主要是为了你们这帮子人,少爷答应衙门每年给户部上缴一百万贯。这虽说是衙门里的钱,但都是真金白银。”阮小五笑着道。
武松惊叫道:“一百万贯?你还能笑得出来?”
“总是要给的,咱们兵统局不缺钱,眼热的人多了去了。真要是一毛不拔,可不就给人落下了口实了嘛?不过你小子也是运气,正好赶上趟了,要不然,最多也就是吏,如今却做了官。”阮小五绝对不是羡慕,而是嘲讽武松这厮走了狗屎运。
武松嘿嘿傻笑,突然想起刚才师叔对他说,他这是排名第四的校尉,在他面前还有三个人,比他先到。
要是有本事也就算了,要是没本事的,非让他们知道他二爷的厉害。
“小武哥,你可知道在我前面的三个人是谁?”
“排名第一第二的是朱贵和朱富,他们是少爷的同乡。云少爷的玩伴。对了,之前的朱富就是我身边那人,是少爷的同乡。”
“明白了,乡党。”武松机灵道。
“排名第三的是少爷的义弟,花荣。他是将门,也不知道咋想的,就要跟在少爷身边,竟然置大好前程不顾。”阮小五古怪道。
“真义士也!”忍不住称了一句,武松随即问:“他们功夫如何?”
阮小五扭头瞪了一眼武松,呵斥道:“你可别给我惹事生非,整日想着打架比武,这可不是御拳馆,挨打了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这可是衙门,军机重地,可不是你肆意妄为之地。以前在外懒散的毛病,都给我改一改,别在我面前阳奉阴违,要让我知道了…”
“小五哥,您可是我师兄,我怎么会不听你的?”武松叫屈道。
阮小五本来想说自己非要用师兄的名义教训一下武松。
可是他俩的武艺半斤八两,阮小五也纳闷,武松这家伙东跑西跑,胡乱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去师父哪里学了一套步法之后,就能和他不相伯仲了?
阮小五都感觉自己不是周侗的亲弟子了,而是这个武松成了周侗的亲弟子。
“小五哥,这是去哪里?”
“小五哥,你说我穿官服好看吗?”
“小五哥,你说我要是穿着官服去御拳馆,别人会怎么看我?”
“给我闭嘴!”阮小五回头盯着武松,直到武松被盯着全身发毛,才开口道:“在衙门里,别说话。不懂得听。”
“听不懂呢?”武松委屈道。
“听不懂还敢说话,谁给你的脸?”阮小五奚落道。
武松不敢说了,好像还挺严重。
可阮小五作为师兄,该说的还得说:“武松,你的性格不适合当官,要是那天不想当,给我说一声,别一撅屁股就跑路…”
武松急忙拦住了阮小五,紧张道:“小五哥,你可是我师兄,我什么时候说不当官了。你可不能害我啊!我说了,死都要在兵统局。”
阮小五这才笑道:“行了,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官迷。既然如此,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去领房子,反正你也没家里人,明日里就跟着我当差。”
武松偷偷的拉了一下阮小五的衣袂,气弱道:“小五哥,我不是孤儿,我还有个兄长在老家清河县。”
阮小五好奇道:“为何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关于老家和家里人,武松确实从来没有对人提起过。那是以前,如今不一样了,他做官了,有身份了,还避讳家里房顶都被他吃了个精光,连兄长都只能卖身为奴吗?
武松当即昂首道:“我武二郎离乡之日,在村口对乡亲立下誓言。不富贵,不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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