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不该是讨论封赏边军将领吗?怎么又吵起来了?”
作为大宋的舵手,赵煦经常会在朝堂之上走神,走神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说,他要赖皮,不想跟着大臣们的想法去做。
还比如,大臣们总是在不经意的情况下,打乱了他的计划。
就像是眼下的局面,曾布和李清臣私下较量起来了,但出头的马仔不是曾布的人,而是邢恕的人,这就让李清臣不得不怀疑,会不会是章惇的阴谋诡计。
自从心不甘情不愿的做了这个枢密使之后,李清臣感受到了周围满满的恶意,尤其是章惇对他的提防之心,让他颇感无奈和痛心。他之前眼热苏辙的官位,那是因为苏辙的官位只要加上一个尚书左仆射,就是实权宰相。地位能和章惇不相上下。
只要李清臣将苏辙赶出朝堂,他霸占了苏辙的官职之后,就可以对宰相之位开始窥视。
至于蔡卞,小字辈,让他去做枢密使,已经便宜他很多了。
可如今的章惇,已经不是十年前的章惇了,小心眼,处处提防人,甚至动不动就私下猜忌,这让他几次谋划都落空了。
尤其是,皇帝似乎也不支持他,这就尴尬了。
任何朝堂大臣,想要做宰相,没有皇帝的点头,这最后一步就是上不去。
想到皇帝可能对他有偏见,李清臣心里对于想要做宰相的执念也少了不少。尤其是看到还有个曾布虎视眈眈,让他更不安了。
曾布的家世要比朝堂上其他大佬好很多,兄长曾巩且不说,他也是曾氏七贤之一,南方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子弟,门生遍布大宋官场。尤其是曾布的能力和李清臣重叠,不同于章惇这样的执行派,曾布和李清臣一样,都曾经是王安石身边最重要的智囊。
李清臣主导了元丰改制,改变了大宋朝堂上的官职,从而更加有利于变法的推行。
而曾布可是帮王安石制定了市易法,他是属于变法的制定者之一。
相反,蔡确和章惇这样的实干之才,多半是负责具体事物,成为新法的执行者。
动脑子的,肯定要比动手的强一点,这在读书人之中更容易获得共鸣。可惜,两人都被章惇给压在身下,对着宰相之位,只能吞口水,做望梅止渴之态。
即便做了枢密使,李清臣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就想不明白了,这个破官有什么当头?你们一个个的眼热?只有做了枢密使,才明白,为大宋指定战略有多难。大宋的兵力和军工自然很强,但问题是,打仗老是先赢后输,挣来的一点面子,一转眼就能输的连底裤都能让人给扒了。
大宋的军队难以指挥,大宋的枢密使更难当。
李清臣对此深有体会,原本,他都有些心灰意冷了。可是忽然间,章惇看不顺眼他,曾布也搞小动作,就连蔡京似乎对他有想法,这让他怒不可言。
老实人,难道就该被欺负不成?
李清臣干脆就死赖着不走了,这次西北大战,他可是心惊胆战了很久,眼瞅着要输地一败涂地。虽说和他没多大的关系,但真要是牵强附会,少不了会有些责难。
可忽然间前线竟然传来了喜报,这让他反而不怎么相信。
不得已,安排枢密院的人手去西北查探消息,要做到万无一失。万一这是圈套呢?自己傻乎乎的去给皇帝报喜,然后前线传来的根本就不是捷报,而是大败的噩耗呢?
欺君之罪,可不是解释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
李清臣平静的看了一眼朝堂,尤其对着章惇看了很久。没做亏心事的章惇也被李清臣阴恻恻的眼神看毛了,背着身,不去搭理他。反倒是让李清臣认准了是章惇搞的鬼,当然还有邢恕,这货竟然投靠了章惇!李清臣觉得邢恕这样的附炎趋势的人,不投靠章惇真的不太可能。
李清臣出列,躬身对皇帝赵煦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御史台污蔑朝廷重臣,身为言官,无凭无据就给朝廷重臣定罪,乃国之奸佞,臣请陛下下此人入大理寺审问。”
对方不过是小喽啰,李清臣根本就不在乎,他顿了顿,蔑视的看向了邢恕:“刑尚书,你这个侄女婿去大理寺不要紧吧?”
邢恕听后,脸都绿了。要是按照寻常的朝堂规矩,李清臣应该自辩,可是现在,李清臣根本就不屑自辩,反而针对邢恕,就差指名道姓的质问邢恕:“你这老小子按的什么心?”
邢恕叫屈道:“陛下,臣冤枉啊!”
赵煦见状,心里琢磨起来。李清臣应该不是无的放矢,他如今日子难过,主要是之前西夏进犯,枢密院拿不出有效的办法。
如今李清臣坏了规矩,越过言官的弹劾,直接朝着仇人捅刀子。
还真别说,效果应该不错,邢恕当即就急了。
赵煦无奈道:“诸位爱卿,朕登基以来,受西夏欺辱久矣,如今边军大胜,乃我朝大幸。如李卿所言,无凭无据,仅凭私心弹劾,难以服众,何其莽撞也?”
说到这里,赵煦话锋一转,道:“至于边军捷报,朕也接到了苏卿的密报,应该不会有错。枢密院不报,或另有其因。”
曾布见邢恕瞬间就怂了,只好亲自下场:“陛下,既然边军大胜,为何枢密院隐匿消息,是何原因?”
随后,曾布死死的盯着李清臣,只要李清臣解释不通,就是他发难的时候。
可是李清臣早有准备,开口道:“战报中统计数字乃我朝未有之大胜,非谨慎不能对待。其次,战报之中,西夏精锐铁鹞子副帅讹其满被斩杀阵前,铁鹞子损失一千多人骑。斩杀俘虏西夏士卒两万多人,但我京营参战兵力不超过七千人,如此战绩,臣百思不得其解。不得已,臣昨日已安排枢密院官员去鄜延路核实。”
大殿上,到处都是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大宋和西夏交战五十年,从来就没有在战场上歼灭如此多的西夏军队过。尤其是铁鹞子,西夏一旦动用这支精锐出现在战场,总能无往不利。
铁鹞子强悍防御力,强大的平原冲杀能力,就连神臂弓都奈何不了这种铠甲厚重的重骑兵。
一下子就斩杀一千多,熟悉大宋和西夏战争的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要知道,铁鹞子在西夏一共才三千人。
曾布也不清楚实际情况,只是他在枢密院的眼线,将知道的一知半解告诉了他。
“这不可能吧?”章惇吃惊道。
就连章惇也觉得捷报有问题,铁鹞子的厉害,他虽然没有见识过,但听到的战绩耳朵都有老茧了。怎么毫无征兆的就败了。而且还是京营的老爷兵干的,这帮人除了会闹事,没听说过会打仗啊!
按照朝堂的规矩,章惇并没有被皇帝授予‘知兵事’之权。
也就是说,枢密院的事,政事堂无权干涉。
这也是章惇和李清臣之间矛盾的开始。李清臣极力排斥章惇,而章惇心里实在是痒痒的很,他要是站在朝堂上,对一帮文臣质问:“你们谁比老夫更懂打仗?”
无胆匪类,一个都没有。
可明明是最懂军队作战的人,却被排除出了军略议论之中,这份憋屈,只有章惇自己才知道了。
于是他一肚子的想法只能憋着,甚至在外的宴会之上,章惇经常抱怨,宰相没有管辖军队的权力,是不完整的。
要是平常,章惇开口问,李清臣肯定要怼回去。
不过,这时候,李清臣也很懵圈。铁鹞子很厉害,大宋和西夏打了五十年,根本就没有限制铁鹞子的兵种出现。
按道理,铁鹞子不会损失如此之大。
可战报之中,却真实记录了铁鹞子的副统领讹其满,也应该是进攻鄜延路的西夏大军的铁鹞子主将,却在阵前被斩杀了。
这么想,都透着古怪。
章惇问:“枢密院指定了作战阵图没有,要是有拿出来,或许可能看出端倪来。”这也是章惇想到的不是办法的办法。
毕竟,大宋作战,很多战争的作战阵图都是枢密院拟订的。要是有作战的阵法图,章惇觉得凭借自己国人的军事才华,应该能够推断出一些端倪出来。
可是李清臣却不屑的冷笑道:“枢密院还没有给几千人作战指定过阵图,这事我做不出来。再说,枢密院越权指挥,有悖于置将法的推行。”
一句话,李清臣将章惇给怼回去了。
皇帝赵煦也想知道原因,他问:“那李卿有所其他发现没有?”
李清臣叹气道:“臣估计可能是火炮的原因。”
“火炮?”
章惇没听说过,回头看向工部尚书,对方无奈摇摇头:“工部没有督造过火炮这样的武器。”
“那么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章惇快疯了,这份捷报是认真的吗?为什么这么重要的细节都没有说?
皇帝赵煦想了想,却表示肯定道:“苏卿的密报之中也谈到过火炮,战前在肤施督造了上百门,被京营带着去了战场。主将程知节…可能知人善用,将这种从未出现的武器发挥出了巨大的战果。”
“程知节能力不足,空有一腔热情,不足以成事。”章惇目空一切的怪癖,对看不上的人是百般奚落,程知节这样的废物,怎么可能入他的眼。
要是平常,刘葆晟这位太师也就是来朝堂上装装样子而已,但是章惇一开口就将他女婿当成了废物,这让他怎么能忍得住。刘葆晟气愤地开口道:“陛下,我女婿为大宋立过功,为大宋流过血,忠心报国,却让章相构陷成庸才。试问,庸才能在西北力王狂澜,击败西夏大军?”
章惇冷哼道:“是否是你女婿的功劳,还两说呢!”
可刘葆晟笃定的很,不是老二,就是老五。李逵可是和程知节在一起,没道理让外人得了便宜。
就连苏辙都没有对火炮上心,因为在他看来,士气,才是军队战胜敌人的最大法宝。武器都是次要的,即便像是神臂弓,在野战之中能够发挥的效果也有限。神臂弓这样的武器,只有在守城之战之中,才会发挥巨大的效果。
“没听说过!”
“我也没听说过。”
不得已,李清臣看向了正在打瞌睡的苏颂。
“老相公!”
“苏卿!”
苏颂费力的睁开眼,看了一眼李清臣,感谢道:“邦直,退朝了吗?”
说完打着哈欠抱歉道:“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
“老相公,我想问火炮这种武器你听说过吗?”李清臣对苏颂也是满是无奈,这位上朝就是装样子,而且后台是皇帝。有皇帝护着他,谁也奈何不了他。
苏颂眨巴了一阵眼皮子,恍然道:“好像李逵这小子说过一嘴,具体是什么,老夫忘记了。”
李逵?
怎么又是李逵?
邢恕听到苏颂提起李逵,心头没来由的一跳,李逵大闹向太后寿宴,不仅没有得到好处,反而被贬谪出京。所有的好处都让他邢恕得了,有道是理亏才心虚,他也没打算将得到的好处给李逵分润一些。因为心虚,让他不得不忌惮起来李逵这个官场新人。
听到苏颂说起李逵,总觉得事情变得不简单起来。
反倒是李清臣见邢恕的样子,心中大快人心,玩笑道:“如果火炮真能克制铁鹞子,称其为大宋护国神器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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