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千难万难(1 / 1)

早就过了天命之年,快到不惑之年的苏轼很少有羞涩的时候。

当他的目光从屋顶的房梁上落下,然后假装无视周围的时候,开始了他为自己败家的开脱。当然,目的不是警醒,而是说明他很难。

“老夫在杭州的时候组织了二十万人的徭役,仅仅用了一个冬天的时间,就疏浚了西湖。”

“来到颍州,发现颍州比杭州遭受水患的年景更多,范围更大。百姓遭受损失更为严重。于是也有了疏浚河道和湖泊的想法,我才动用了几万徭役,一个冬天连工程的一半都没做好。”李逵已经无力去说苏轼什么了,问题是苏轼还觉得自己挺委屈。

杭州有钱有人还有粮食,二十万的大工程说做就做了。可是颖州有什么,府库就剩下不到二十万贯的钱,办不成大事,拖累了苏轼为百姓做事的好心。

颖州是什么州,杭州是什么州?能相提并论吗?

大宋最富庶的城市之中,杭州一直有一席之地。其他的城市大部分都在中原,也就是后世河南境内。包括大宋最为重要的四个都城。

东京汴梁(后世开封);

西京洛阳;

南京应天府,大宋的应天府是商丘,是不是觉得很憋屈?可没办法,太祖皇帝认为自己的龙兴之地就是宋州,登基之后一直念念不忘,想要定都,要不是为了牵制西夏,开封优势太大,也不会选择定都开封,而是选在宋州,就是后世商丘境内;

最后大名府(后世濮阳),也就是大宋的北京。

成为大宋最为重要的超级都市。这些城市之后,就有杭州、江宁等州府的追赶。

但不同于中原城市,杭州有市舶,也就是海上贸易城市。富庶程度就显而易见了。

颍州不过是淮河边上的一个州府,要不是颍水和蔡河连同了运河沟渠,这个城市在大宋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

而蔡河是汴梁的三大水系之一。另外两条就是五丈河、汴河。

“然后呢?”

章授很不合时宜的问。

苏轼嘟哝了一句:“欠了一点!”

章授已经不敢问了,他有种很不好的感觉,颍州的府库很可能在他不靠谱的世叔手中,已经被搬空了。

李逵头铁,追问道:“欠了一点,是啥意思?”

苏轼都没心情说,高俅无奈,谁让他是经办人,出面说到:“就是官府向城中的富户都借了一些钱,不多,也就几万贯的样子。”

“借钱要还吧?”

“那是自然。”

“用什么还?”

“税收吧!今年的夏税,秋税,还有商税算起来就差不多了。”

李逵觉得这事最后要黄的可能性很大。苏轼不仅不把自己的钱当回事,连官府的钱也不当回事。更可怕的是,苏轼似乎连官场规矩也不怎么遵守,这就可怕了。不讲官场规矩,就会被官场排挤,这恐怕就是苏轼官场人缘很差的另外一个原因了。

做他的继任者,一般都很倒霉。除非苏轼还来得及对府库动手的时候,就被一纸调令换地方了。要不然,苏轼因为一个高兴,脑袋一拍就筹备一个超级工程。幸亏三司使不是他老人家,要不然大宋的国库都玄了。

至于说官场规矩,很简单,做官不是给自己做,而是人情,是宦官群体的一个面子。就好比一句俗话说的那样: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至于官场规矩,甭管哪朝哪代,官场做官,不仅仅要给前任面子,也要给继任者一条活路。给前任面子,理解起来自然简答了。前任在官位上的有些过错,继任者要是觉得问题不大,应该帮忙掩盖,或者抹平。这叫善后。毕竟前任升官的可能性很大,官大一级压死人,总得罪上官的官员,走哪儿都不会被待见。

至于给继任者一条活路,理解起来也简单。

府库的钱粮充足,让继承人不至于在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关键时期,不会因为手中没钱没粮,而只能铩羽而归。这是给继任者活路。做官要立威,但同时恩威并施才是为官之道,只有威,只能带来恨和怨,并不可能获得下属的信服和敬仰。只有恩威并施,才能刚柔相济,上下和谐。

可是苏轼根本就不这么想。

他完全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出发点是好意,然后用力,用力,在用力,使劲使大发了,最后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得亏苏轼的名头够响亮,身份地位够高,他龙图阁直学士的名头是非常好用的,因为继任者除非是从宰相,副相位子上被撸下来的倒霉蛋,一般颍州下任知州的官阶肯定要比官阶三品的苏轼低。这就造成了继任者只能委屈的在官方印信交接的时候,流着泪看着空荡荡的府库,还有很大的可能继承苏轼留下的大量借款文书。

结局无比的凄惨,却没有地方说理去。

至于继任者是从朝堂上被撸下来的高官,那就更不会有意见了,反正是发配,怎么过都一样。

李逵觉得指望苏轼是指望不上,他这个师祖情商堪忧,智商高也没什么大用,反而会因为太聪明,情商低,而处处得罪人。

于是,他只能寄希望于章授,章惇虽然被撸掉了副相,枢密使的官职。

但还保留着学士的身份。自从王安石病逝之后,章惇俨然已经成了变法派的旗帜,变法派都以他为马首是瞻。之前章授不是说了江宁支付蔡待制吗?

肯定是章惇的人。

眼瞅着章惇的儿子求援,他就不能变通一下?

李逵抬头看了一眼苏轼和苏过,俩人都垂头丧气的样子,似乎面对如今的困局,束手无策。李逵无奈,只好自己这个苏门第三代亲自出马了。他开口向章授请求,成功的可能性自然要比苏轼低很多,比苏过都要低很多…

因为,苏轼是章惇的朋友,章授还得称呼苏轼一句世叔,苏过和章授兄弟相称,章授不看苏过的面子,也要看苏轼的面子。

可李逵呢?

谁会在意他的面子?

更何况,章授曾经一度还固执的认为李逵不可靠。

无奈之下,李逵艰难的开口问:“那个师伯…”

章授张了张嘴,心说:自己胆小,还真不敢认李逵这厮为师侄,但当着苏轼的面也不好拒绝。心头隐隐有些不舒服。

刚才叫章官人不是挺好的吗?

章授的身份就是官人,大宋都这么叫。称呼对象一般都是官宦子弟,或是有官爵的人。

只不过章授说什么也不会知道,李逵对于叫一个男人——官人,从内心上有很强的负担。

在他的潜意识里,‘官人’这个称呼,根本就不是男人对男人的称呼。

章授无奈的点头道:“贤侄有话就说,此事乃群策群力之时,切不要藏拙。”

李逵撑着上半身问:“刚才师伯说的江宁知府蔡待制,不知何许人也,是否能有通融的可能。”

“蔡卞恐怕真不会通融,就算是章兄前去,该撅他的时候也不会迟疑。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固执的让人头痛。”没等章授开口,苏轼却解释了起来。

蔡卞?

这人不就是蔡京的兄弟吗?

而且是亲兄弟。

在大宋历史上,有两对兄弟在科举中最为有名,一对是苏轼苏辙兄弟,另外一对就是蔡京蔡卞兄弟了。

苏轼,苏辙是以文扬名。

而蔡京,蔡卞兄弟是以书法高官扬名,他们俩都当过宰相。

而且蔡卞还有另外一个身份,王安石的女婿。

这个人肯定是变法派的拥护者和执行者,但同时,肯定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他后来看不惯兄长蔡京,连兄长都要弹劾的猛人。

让他变通,千难万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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