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片废墟,地面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漆黑的痕迹。
隶属于骑士团的成员们,正四散其上,如同勤劳的蚂蚁,各自低头搜索。
在长达三分钟的持续不断的轰炸过后,他们无视了有烟无伤的定律,直接将妙蛙花轰杀在了烟雾中,残渣遗骸也被小心收集,用保险箱低温冷冻,与抓捕的妙蛙草一起,留待送往研究所。
原高家所在,只剩下残砖碎瓦,还能活动的个体,就是隶属于新世界的人员。
还有一个任务尚未完成,他们正在为此忙碌,也即金蛤蟆雕像,在得到叶久提供的雕像侧写之后,瞬间明确了搜索目标,每个人都将侧写上的蛤蟆形象烙印脑海,于废墟之上认真搜索。
“伯爵伯爵,我回来啦”
小宅声音相当欢快。云起慵懒地靠着车门,双臂环凶,指间烟头火光闪烁,两条长腿交叠着,曲线优美。
“嗯。”
“咦,好冷淡。”
小宅嫌弃了下,接着老老实实开始汇报。
“王爵那边我安排了两个人,帮助他筛查资料,说起来,用这张侧写进行搜索,倒是有了个很大的发现。”
“这块王爵在跟了,应该很快会有结果,有消息了跟你讲。”
“他是怎么想的?”
云起问。
顿了顿,小宅立刻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你也想介入吗?”
“我想想,王爵他好像说,追查怪谈源头需要有人负责,同时,已经扩散开的怪谈也需要解决,否则会造成更大的污染。”
云起垂眸,夜风吹动刘海,她咬烟,白色的烟雾消散在夜里。
“明白了。”
本来还想继续滔滔不绝解释的小宅,话头一下子被打断,心情顿时就不美丽了,生气的在电脑前鼓了股腮帮,轻轻哼了声。
她也知道,这就是伯爵,没办法,早习惯了。
一个聪明人,更何况这件事又没有多难理解,小宅说到这个份上,对于云起而言,这个信息量已然足够。
叶久的意思很明白了,他负责追查半蛙人的根源,而已经发生的污染事件,就交给云起解决,两人分工合作。
“还有封锁圈的情况。”
小宅汇报着。
“官方的人员被我们挡住了,封锁圈很稳定,目前还没有到承受上限,也就是说,伯爵你们的搜索时间还很充裕。”
云起微不可查地皱眉,稍感意外。
他们晚上可不是小打小闹,火箭筒都用上了,引起官方注意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为此,云起准备了一批人,组件封锁圈,防止可能出现的官方人员靠近,为他们针对高家的行动争取时间。
只是,没想到,情况会是如此。
令云起意外的,倒不是官方的行动,或者说,官方没有行动才是异常,她感到意外的原因,则是这个行动的烈度也太低了些。
到现在还被阻挡,不像是官方该有的水平。
沉思片刻,云起舒展眉头。
“没有零组的人吗?”
“嘿嘿,被你说中了。”
“到目前为止,我这边没有发现一个黑马甲。”
“说来,他们今晚在网络上的活动也减少了,我这边的压力轻松上很多。”
“不正常。”
云起眼睛闪烁着。
“千里宅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看看。”
很快的,小宅有了回答。
“没有。”
“我按你说的,叫人盯住千里宅,到现在,一直没有疑似零组的人出现。”
“就是有几个千里家的妙蛙草偷偷离开,去了张家,好像是偷偷潜入,也不知做什么。”
云起闭上眼,面容沉静。
昨晚的爆炸,千里宅已经被放到了台面上,按道理,零组今晚一定会在千里宅派遣一定人手才是。
甚至,以云起对零组的猜测,这个权限相当之大的新组织,怕是会直接对千里家高家这些势力动手,毕竟他们家里几乎都成了妙蛙窝,刚好零组专业对口,不抓你们抓谁。
因此,云起设置封锁圈,制定行动计划的同时,准备了多项预案,都是以零组参加作为前提。
但现在,零组不但没有向千里家他们动手,就连新世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仍然只是出动了普通的官方力量,零组那些黑马甲的影子都没见着。
“桌子。”
忽然开口的云起,语气笃定而自信。
“哈?”
小宅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边云起微微勾起嘴角,好似有什么开心的事,心情不错。
于是,她也罕见地给小宅耐心解释。
“下午王爵碰到的桌子怪谈,还记得吗?”
“哦哦。”
小宅回答着。
“记得记得,那张桌子挺邪性的,小女孩还挺惨。”
“呵。”
云起轻笑。
小宅被云起这笑声弄得一懵,眨眨眼,慢慢回过味来。
“那张桌子…伯爵,你的意思是,零组到现在都没出现,跟那张桌子有关?”
“可能性很大。”
“诶嘿!”
小宅顿时笑容欢快。
“有意思,怪谈都出现了,光我们新世界头疼算怎么回事啊,是时候让零组品尝来自怪谈的毒打啦。”
说这话的时候,小宅的脑海,自动浮现出研究所有关污染物001的实验记录,那还只是因为笔仙这个怪谈残留的力量污染而出的产物,但零组面对的,可是真正的怪谈,不是属于下级的污染物,那么,零组的遭遇可想而知。
毕竟,他们可没有王爵。
小宅幸灾乐祸的想。
“报告!”
一个成员对云起道。
“发现目标。”
云起目光一凝,靠着车门的身子直起来,抬抬下巴以作示意。
“带路。”
“是!”
耳机另一边,小宅也顿时来了精神,小脸严肃,记录全过程的同时,提供信息支持,并且做好随时召唤王爵的准备。
边走,成员边介绍情况。
他所说的目标自然就是金蛤蟆雕像。
正如新世界猜测那般,雕像不止一个,凡是出现了囤积现金这种行为的势力,大概率都有一尊。
发现高家雕像的,是两名骑士团成员。
他们在一片乌漆嘛黑的废墟中翻出来,从当时他们所身处的环境来看,墙壁隐约还能辨认出些许金色,想必这里原先是一个金色的房间。
事实上,当时的情况很复杂,在两个成员亲眼看到雕像前,他们已经确定了雕像所在。
掀开一块石板,暴露出一个房间的入口,他们往里走,顿时,那种感觉出现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恐惧,以及凝重。
就像是心脏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伴随着窒息感,那种刻骨铭心的恐惧,和资料中的目标描述一般无二。
“上报吧。”
“好。”
做出判断后,他们直接大声呼喊起外面的同伴。
有人跑去通知云起,有人组织起防御。
就像是有一个顽皮的小孩,扔下一块奶糖,废墟之上像极了辛勤蚂蚁的骑士团们,顿时忙忙碌碌,无声且高效。
两个成员没有离开,寻找目标的任务尚未完成,他们只是拉近了与目标的距离,但并没有亲眼确认目标所在。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破碎瓦砾,想要从这一对垃圾中找到一尊巴掌大的雕像,难度可想而知。
但他们有属于自己的办法,一个很男人也很铁血的办法。
将自己的身体视作雷达,利用目标能够令人恐惧的特性,根据自身恐惧感的强弱,从而判断出目标的具体方位。
想到就做,他们以高效率,践行雷达方法。
同时,平静地将他们的方法表述给外面的同伴。
在房间之外,新世界已经测量出恐惧感的具体影响范围,并且动作迅速地开始了清理。
他们站在恐惧的影响范围之外,凝视两名同伴的一举一动。
将自身视为恐惧雷达,说来轻巧,但只有亲身经历,才能明白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所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恐惧这种情绪好像很寻常,但这可是足以与生死相并列的情感。
纵观历史,死在恐惧之中,直接被活活吓死的人,比比皆是。
如果这些都不够鲜明,此刻,两位骑士团成员的表现,则足以证明一切。
他们行走的速度十分缓慢,不是因为小心,从高频率颤抖的身体就能看出,单纯是因为恐惧。
越来越靠近目标,恐惧的情感也就越家严重,他们的心脏因为巨大的恐惧而裹在,很快到了180,并且超过。
暗沉的静脉血涌入左心房,成人拳头大小的心脏像是一颗因辐射从而产生畸变的桃子,猛烈地膨胀,收缩,汹涌地从右心室冲向肺部,静脉血的颜色让人无端联想起末日废土的河流。
他们那一张刚毅的脸,鲜红得像是化上冥妆的四人,但那鲜艳的涂红并非颜料,而是大量破裂的毛细血管。
剧烈的恐惧,不只是给心脏带来巨大的负担,他们体内的其他脏器也是同样,像是工厂里超负荷运转的机械,齿轮摩擦间火花耀眼,疲劳的金属发出哀鸣,或许下一秒就将崩溃。
有人曾形容,人类的身体是一具完美又脆弱的机械,数万年的演化卡死了阈值,一切都只是刚刚好,超过或者低于就会步向死亡。
剧烈的恐惧情绪,令身体自动分泌大量肾上腺素,还有其余大量激素的分泌,这是人类身体的自我防御机制,相当简单的逻辑,剧烈的恐惧等于生死危机,出于求生的本能令得身体过载,换言之,他们现在的身体状态很好,也很危险。
谁都看得出来,再继续下去,不要说找到目标了,在那之前他们还能否活着都是个问题。
过载太长时间的机械,可是会报废的。
“伯爵,要不,叫王爵过来吧。”
通过骑士团随身设备观看现场情况的小宅,皱着眉,给云起建议。
“无意义的浪费,真的没必要。”
小宅说着理由。
而现场,恐惧影响范围之外,云起同大量骑士团,默默注视房间内两个成员,无人说话,也无人上前。
他们像是端坐台下的观众,再多的悲欢都与己无关。
可这又不是戏剧,两个成员正在承受非人的折磨,让人见之不忍。
传说古代有酷刑,名为凌迟,从双胸开始,一刀一肉,大小不过铜钱,薄厚可透日光,如此方算一刀。
总计三千六百刀,直到最后一刀,受刑者才能得以咽气,记录中,一场凌迟,用时一天一夜也是寻常。
或许有人会奇怪,为何经常见电视里有人说给个痛快,只有当看过这些毛骨悚然的酷刑记录后,方才明白,正常而体面地死亡,一抹白领一杯鸩酒,已是天大的恩赐。
而两位成员正在经历的恐惧,或许还够不上凌迟的标准,但也相差不远。
在场众人,全都明白这一点。
很简单的一个判断,他们清楚自家战友的性格与为人,所以清楚,能够令他们如此失态,该是何等程度的折磨。
“伯爵!”
小宅语气有些焦急。
“停。”
云起道。
她淡淡地看着两个骑士团成员,她的战友。
“王爵不能解决一切。”
“而且。”
她停了停。
“你少给我看不起人。”
小宅一愣。
她很久没听到云起这么冲的语气了。
莫名有些害怕。
“我承认,的确存在一些特殊且强大的个体。”
“但这并不意味着,普通人就毫无作用,只能躺平等待救赎。”
云起目光锋利,她的眼中,是两个成员因恐惧而抽搐的五官,还有对方那坚定的好似燃烧的双眼。
“他们是合格的战士。”
云起说。
在她身旁,一个个骑士团成员,双眼中也像是燃起了火焰。
“我明白了。”
小宅低落叹气。
“对不起。”
晚8时36分,付出八名行动人员重度昏迷的代价,新世界成功回收第一尊金蛤蟆雕像。
这是一起完全没有叶久插手的回收。
新世界的行动人员们,以他们普通人的意志,与怪谈对抗,忠诚于任务,忠诚于职责,不后退不放弃,直至昏迷,也是倒在通往目标的路上。
任务执行过程中,云起从始至终,都只是作为一个指挥者冷眼旁观,从未亲自下场。
冷血也好,无情也好,毕竟这些是追随她十年的战友,旁人若是见了,或许会觉得心凉。
但骑士团中,无一人如此。
他们相信着云起,并且坚信着对方也同样相信着自己。
这一次任务的执行,就是证明。
意义与价值,任务和信仰。
他们之间的关系,常人无法理解。
只是,小宅隐约地感觉稻,这一次的行动记录相当重要,具备非凡的意义。
或许,这才是正常人面对怪谈时,该有的状态。
产生如此感慨的小宅,莫名想起了正在为“桌子”事件焦头烂额的零组。
“走,下一个。”
云起说。
既然没有零组的干扰,趁机,其余几家的雕像,他们就收下了。
这一晚,川南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