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悬镜司。
方必平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准备汇报最新消息,却找不见陆离的人影。
陆离宅院的值守捕快禀报说,陆离日上三竿便备马出去了,此刻午后三旬了,还不见踪迹。
他也是奇怪,按照陆大人早上话里的意思,分明大有以不变应万变的架势,说白了,就是——不动。
这时候能去哪儿了?
“大人,陆大人回来了。”
不一会儿,一个被方必平吩咐在门口望风的亲信捕快前来向方必平禀报道。
“卑职对陆大人说了您有要事找他,他说让您去院子一叙。”
“嗯。”方必平应了一声,立刻去了陆离居住的宅院。
到后,便见院中一名身姿婀娜的侍女小心翼翼的将热水倒入木桶内,眼见方必平走来,连忙拜见屈礼,声音软糯:“婢子见过方大人。”
“嗯,大人可在书房?”方必平笑问,侍女呐呐的摇了摇头。
“这婢子倒是没注意,大人说要沐浴,让婢子差人准备热水。”
宅院很大,她一人也不可能看顾过来。
她这边刚说着,那边就传来陆离问询声。
“找我什么事?”
“来屋内说。”
方必平循声看去,却见一间屋子的窗户忽然打开,露出陆离半个身子,冲他招手。
方必平快步进屋,迎着陆离疑惑的眸子,解释道:“下官听了一个消息。”
“觉得大人可能会关心,故而特来禀报。”
“什么消息?”陆离反问,眼见他的表情说辞不是紧张,显然不算大事。
“章改之那些人又出了什么动静?”
“不是不是,大人您都吩咐我等不要接触了,我等自然不敢违令,早上他派人要我们悬镜司派人去协助,下官也找借口搪塞了。”方必平道。
“是‘人榜天骄会’一事。”
风流才子有各种诗会,无非是搏名邀众。
而人榜上的青年才俊,年轻人嘛,追名逐利,有些同样不能免俗,一些人组织聚会交流,以出身的地域、实力、排名组成一个个小圈子,召开所谓的天较会,大家联络关系,既是结交人脉,也是一个‘论武搏名’的机会。
“下官听说安州今年的人榜天骄会已经定在了明年二月。”
“有消息称,今年欢喜佛子会来参加。”
毕竟陆离杀了欢喜使者,外面都传欢喜佛子一定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作为非安州人的欢喜佛子,以他的身份,参加安州地方的所谓人榜天骄会,其实算屈尊了。
整个安州年轻一辈,连九州人榜前五百位都没有一个,与欢喜佛子这种序列前百完全不可比拟。
若欢喜佛子真要来,大概率存了耀武扬威,顺便收拾陆离的想法。
“无妨,早晚有这一遭。”陆离语气有些无所谓,心中却有一丝沉重。
这事,也不是怕就用的,当初既然杀了欢喜使者,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对了,你从哪儿听来的?”
这才还没翻过年,身在渔阳的方必平居然提前知道了消息,关键方必平也不是九州人榜榜上人。
方必平回道:
“世外楼、一品楼的风媒散这个消息。”
“说是‘剑嗔’请来的欢喜佛子,他花了重金宣扬。”
“以往从来没有欢喜佛子这个级别的天骄来安州参会,估计是要提前宣扬一下,以吸引在外闯荡的安州籍天骄返乡参与。”
剑嗔?
陆离注意到了这个名字,他在相关的邸报上看到过,算是安州地区年轻一辈中的风云人物之一,因爱剑成嗔,得此称号。
“为了扩大影响特地去宣扬么?”
陆离心中呢喃一声,直觉告诉他没那么简单,转而道:“你吩咐人去风媒问下,看看这个消息还有哪儿在传?”
“是。”方必平颔首领命。
“还有什么事吗?”陆离看着他问道。“如果没事你赶紧去收拾东西,赶紧搬过来。”
“宜早不宜迟。”
“好。”
方必平离开后,没多久,屋外的侍女温声传了进来:“大人,热水已经备好了。”
“嗯。”淡淡一声应着,陆离眸子里不自觉也有战意与期待之色涌动,嘴角呢喃着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
“欢喜佛子、”
“哦?”
“他们将每家的人全部集中到了一起集中保护了吗?”
“怎么不再干脆一点,四家的人直接齐聚,找一个大笼子躲着。”
“这等关头了,眼看着袁家的下场,难不成,反倒是起了门户之见了?反倒是不信任对方了?”
“好一个同气连枝!”
听完手下的禀报,梅无易的脸上流露着鄙夷,目光却在手上捏着的一张纸上,隐约约可以看到‘陆离’二字的字样。
“以为把人集中起来,我们就束手无策了吗?”
“可笑。”梅无易嗤笑摇了摇头,语气随意吩咐。
“看来你们得给这些浑人们上一课了。”
一旁的手下连忙领命:“遵大人令。”
梅无易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语气好似不知般问:“下一家轮到谁了?”
“扁家。”
所谓人老奸,马老滑,如果说陶老爷子年轻时候善谋算,拼的是智商,扁家的老爷子拼的就是奸滑。
“他们家那个老爷子我记得是已经下去了是吧?”
一问一答。
“是的。”
“嗯,那得送他们家一场火,给他们一家人安排个整整齐齐,黄泉路上不能少人伴啊。”
“另外…”梅无易这一声未竟之言迟迟不落,引得手下们们们张望,却见前者捏着手里纸,表情一派正在斟酌之色。
良久,声落。
“去帮我试探下那个姓陆的小子吧。”
“就是此地悬镜司的主事总捕陆离。”
“看看他的武学根底。”
“看看他的为人。”
梅无易抬起头,看向了此地手下中最强的中年男人,后者一愣,其余手下们也是愕然。
派哥去,是不是有点杀鸡焉用牛刀的意思?
虽然说起来,哥不算是大人手底下最强的人,真正强的也不会派来这儿。
但绝对是大人手底的老人了,相当被信任,论实力刚入元魂境。
在这渔阳也足够横行无忌了。
而此地悬镜司的主事总捕了不起也就是元丹五六重的层次。
和哥相比,存在一个大境界的差距,力量层次也不是一回事。
就算存心试探,出手分寸也不好把握,要是一不小心打死了怎么整?
岂不麻烦?
中年男人短暂的梅无易眼神一个对视,发现大人是真准备让自己去的意思,拳掌相合领命道:“属下遵命。”
醉鬼一事后,他的确对陆离产生了点好奇。
反正对于自己的实力,他绝对的自信。
既然大人有意安排自己,他就去看看是不是另有深意。
试探武学根底?
试探为人?
想着大人的交代,考虑如何完全贯彻。
看起来,前者比较好办,简单粗暴点来说,实力硬压即可,对方不想死总得拿出自己的底牌武学拼命。
要是后者,他可就得想个取巧的法子了。
中年人思考着嘴角一抿,眼神微亮。
一时间想到的法子有点多,且看怎么去实施。
白面汉子死后,章改之干脆缩紧力量,省的被分散逐个击破,试图极致防御。
夜色逐渐加深的时候,章改之领着人骑马穿梭在四大家附近,检查着防御。
各家都命人待在了几间临近的大屋内。
外出一次不能低于五人,而且不能消失在任何一人的视线中,哪怕如厕。
躲藏的屋子附近每个位置、窗户、门等等以及哥哥盲区都吩咐人驻守,并一班岗接着一班换防,哪里有问题立刻就能发现。
按理说,就算不是天衣无缝,应该也到了苍蝇难飞进去的地步。
可章改之的心中仍旧有些惴惴不安,心脏突突的跳,不好的预感丛生。
这也促使他不敢放松,带着自己手下最强的力量每家一遍遍的检查。
今夜,只要凶徒敢现身,一定要让他们死。
扁家。
“饭菜来了。”
几个仆人抬着饭菜送进扁家人藏身的大屋,大多娇生惯养的哪受得了这般拥挤,早就吵吵嚷嚷,暗地里抱怨一通,若非各房家主威严震着,早就乱套了。
老爷子也不是当年那个将扁家送进渔阳四家的老爷子,而是其弟,辈分高却缺了点掌控力。
“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好闷。”一个长得奶油油的小胖子,缩在他母亲怀里,奶声奶气的问。
“等天亮了,就行了,易儿乖,再忍忍。”
“夫人。”一个丫鬟取了分餐食物送到母子二人面前,母亲接过一份饭菜,一手将小胖子放下,道:“易儿,快来吃点饭。”
“睡一觉。”
“明天就没事了。”
“嗯。”
从下午进来,大多数人都被交代了相关事情缘由,想起袁家事,心中也难掩恐惧。
不安、恐慌的情绪,随着夜的来临加重。
随着晚饭的来临,食欲的到来,也得到了短暂的下降。
主人家们吃的大朵快颐,仆人们却是擦着汗,收拾着残羹剩饭,一多半会,将物事儿收回,在一堆严密的护卫目视中来到了厨房。
几人像仆人一般无二,刷锅洗碗,只是偶然对视间却是讥讽的互相笑了笑。
这世上,哪有什么天衣无缝啊!
只是看有没有人想‘见缝插针’。
屋内,扁家的小孩子吃饱了,很快就在空地们没心没肺的玩了起来。
大人们眼见着可爱景象,也是心神松弛。
头一回觉得,这么简单的饭菜,吃起来这么香,果然是落难的时候才会对食物回味无穷吗?
很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在场人都是习武之辈,下意识抬头看去。
“怎么了?”
他们知道,章改之在屋顶也安排了人防御。
楼顶立刻传来:“没事,不小心踩碎了一块瓦片。”
“我处理一下,下面别站人。”
一丝光亮出现在屋内的人眼中,却是一块瓦被揭开,一个洞落下。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掉了下来,很细小,犹如虫卵一般,不仔细去看,甚至难以看清。
落在地上,却发出种种一声,接着一种诡异的香气渗透屋内。
“什么东西?”
一个小胖子忽然捂着肚子,痛苦难耐打着滚:“娘,我肚子好疼。”
接着又如传染一般,小孩子纷纷倒地叫疼,接着是大人们。
疼痛几乎要模糊别人的视线。
每个人都感觉到肚子内有一股热气在升腾,像火。
一声声犹如战阵曲一般炸裂声。
好多的火!
扑腾的火苗子一下子燃尽了屋内一切,火势越来越大。
火海中,老人、小孩、妇孺再惨叫。
“快救人。”
一声声着急的呼喊,可他们发现这火势起的太快,十几个呼吸就将屋子整个点着,泼水竟有几分加速火势之态们完全不起作用。
“日你娘。”许多扁家男人们就要往回海里面冲,扁家不全是孬种,不是全部酒囊饭袋,他们有些人加入了执勤护卫的队伍。
屋内是他们的父母、亲人,谁又能看到至今死在自己面前。
他们拿着自己能找到的东西,试图在火海里开辟一条生路。
然而诡异的火苗子,犹如毒素一般,稍一接触,就要瞬间将人化成火人。
这吓住了许多官兵,连忙后撤。
正从方家巡视完出来,章改之一眼就瞧见远处有浓烟,还有喊声:“着火了。”
那个方位?
扁家。
他的脸色一沉,全速往‘扁家冲去。’
渔阳悬镜司视角最好之处,陆离和方必平倚在栏杆上,他们就是来等待今夜的动静,大火却刚好落在了他们的眼中。
“扁家。”陆离面无表情,凝视着远方,心中也是有些许感叹。
不愧是技击司,纵然这般防守,依旧摧枯拉朽,没有悬念。
不是章改之没本事,而是他的实力、势力都差太远了。
一个强者想杀弱者,何尝想不到办法呢?
“大人。”方必平脸色复杂,他隐约听到了妇孺孩童的哭泣声,顺着风声,传的很远,童年经历悲惨和老母相依为命的的他,有些难受。
纵然报仇,何必要这么惨无人道?
那些妇孺,有什么错呢!
这就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吗?
幽幽一叹,只凝作一句话:
“扁家看来是完了。”
陆离敛了敛眸子,也没继续看,淡淡道:“嗯。”
“努力变强吧。”
“强了,你就有能力去管你想管的不平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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