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好了之后,康熙对四阿哥一无夸奖,二无封赏,唯独御笔亲题了一块“五福堂”的匾额,赐给了弘晖。
赐给弘晖,便是赐给四阿哥。
四阿哥如获至宝,将它挂在圆明园中。
年老的康熙亲眼见自己的亲儿子们十几年来为夺嫡之争,心力憔悴,唯有四阿哥沉稳务实,友爱兄弟,闲适无争,实在与众人不同。
而这一次的侍疾,更是让这位老皇帝在最年老无助的时候,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
将“五福堂”匾额赐给四阿哥,是康熙对四阿哥贤孝有能的肯定,也是他自己内心的宽慰。
从园子外面进来,待到了中轴线正中,一眼便能看见这块显眼的匾额。
何谓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
都是美好的祝福。
其实若是放眼往前看,古往今来的帝王们,终其一生,所追求的也无非就是这五福罢了。
畅春园里。
久病而愈的康熙倚靠在窗下,手中握着一卷奏折。
窗外的阳光薄淡地洒在他身上——毕竟已经是腊月里了,其实并没有什么暖意。
但是康熙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这儿晒太阳,仿佛这片阳光可以驱赶他心里的孤寂与凄苦一般。
坐的时间久了,站起来想自己走走的时候,康熙身子微微一个踉跄。
梁九功在旁边都快吓死了,伸着手想扶又不敢扶——皇上不让他们扶,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还没有衰老。
到底是病了一场,虽说没什么要命的大病,但是身子骨是掏空了,就连看奏折也要戴上西洋眼镜。
否则那上面的字就跟蚂蚁爬在一起似的,压根就看不清在说什么。
甚至…耳朵里还会时不时的响起轰鸣声,有时候就连上朝之时,王公大臣们在自己面前说话,康熙也未必能句句都听得十分分明。
但是他不说。
圆明园里,大家也在准备着过年了。
就在除夕之前,四阿哥病倒了。
他病得很突然——本来还在福晋正院里,刚刚用完了晚膳,正说着过年的事,忽然福晋眼睁睁的就看见他身子往后倒。
福晋还以为四阿哥这是闲适地想往后躺,结果看着人倒下去的角度不对,脸色也吓人。
奴才们慌得聚了一屋子,福晋脸都白了,哆嗦着拿着牌子就催人赶紧去宫里请太医。
宁樱那边,本来在给前面书房读书的儿子们,准备晚上的小糕点,结果突然听说四爷出事了,吓得她手上的面粉都没擦干净,匆匆忙忙的就往福晋正院里跑过去了。
四阿哥早就已经被人给扶到床上去了——靴子也脱了,外衣也解开了。
他闭着眼,睫毛微颤,眉头紧皱,牙齿咬的嗝嗝作响。
宁樱看着这情形不对,立即就对福晋道,说是太医还没来,四爷这般神志不清,如果咬着了舌头就不得了。
她一边说,一边赶紧让奴才去找了东西给四阿哥咬着。
屋子里的窗户关的紧紧的,一丝风也透不进来,宁樱赶紧让婷儿打开了窗户,又跪在床头,伸手把四阿哥领口的扣子给解开,好让他透透气。
她跪在床头,底下的雕花板硌在膝盖上,冰冷坚硬,但宁樱一点也没觉得。
看着四阿哥人事不省的模样,乌拉那拉氏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砸。
宁樱本来还一直对自己说要稳住别慌,结果看见乌拉那拉氏的眼泪,她自己也实在绷不住了。
又过了一会儿,太医还没来,四阿哥倒有些醒转过来,恢复了一些意识。
好在太医很很快就赶到了,匆匆地把了脉,施了针以后,只说王爷这是前一阵子操劳太过,加上又没有好好休息,身体实在撑不住了,才会忽然晕厥。
并无大碍,还请王妃和侧妃放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宁樱就看床上的四阿哥,终于微微有了意识。
他勉强的睁开了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守在床边的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一看见四阿哥醒了,顿时就扑了上来,连声道:“爷!爷!”
四阿哥的眼神掠过乌拉那拉氏,在屋子里找了找,就看见后面正在焦急问太医话的宁樱。
“不碍事。”四阿哥低声道。
他勉强的露出了一个笑容,眼神却望着宁樱那里。
宁樱正与太医说着话,听见这边的动静,赶紧就过来了。
虽然乌拉那拉氏还在旁边,但是宁樱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伸手紧紧的握住四阿哥的手,直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吓得后背全是一层黏腻的冷汗。
“不怕,樱儿,不怕。”四阿哥微微用力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他甚至还想起来,示意奴才过来给他背后垫上靠枕,太医见状,赶紧就上前来阻止说如今要卧床好生休养,不能再劳碌了。
宁樱伸手就用力把他的肩头给按住了。
等到出了屋子,乌拉那拉氏眼见着宁樱一步三回头,于是索性挑明了道:“你放心,爷既然如今病在这里,我自会好好照顾。”
意思是不需要宁樱来插手了。
宁樱没说什么,给乌拉那拉氏行了个告退礼,转身走了。
眼看宁氏的背影越走越远,乌拉那拉氏的脸上不久都露出了一丝苦笑——刚才这话也不过就是说出来痛快,解解气而已。
其实什么用都没有。
四阿哥需要的不仅仅是照顾,而是特定的某个女人的照顾。
即使她可以勉强将四阿哥占在这正院里又如何?
宁氏早就已经将他的心占了许多年了。
宫里,因为四阿哥突然病倒,除夕宫宴自然是没有法子参加的了。
往宫里二告假,康熙便也知道了这件事。
联想到前一阵子,禛衣不解带,日夜照顾自己,康熙心里一片雪亮——这是活生生被累倒的。
他没多说什么,除了派了多名太医往圆明园给四阿哥复诊,以及赏赐珍贵的药材补品之外,还让弘晖带回去了一个消息:明年便是康熙六十年了。
登基大庆,典礼中最重要、也最不可或缺的一件事是前往盛京三陵大祭。
康熙的意思是:自己年迈多病,不方便远赴盛京。
众皇子中,唯四阿哥可担此重任。
他要让四阿哥禛,代替自己,前往致祭。
圆明园中,听见了这个消息的四阿哥犹如打了一剂强心针。
一时间,就连喝药他都喝得如美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