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点点头。
十三叔一向与阿玛交好,既然去了圆明园,请他过来游玩一番,也是情理中事。
但是三伯…
弘晖有点恍然大悟过来:阿玛请的,都是这一次被封的亲王啊。
宁樱院子里,也知道儿子今日去接小伙伴了。
晚上,她还特地让小潘子去前面书房,给儿子送了好吃的糕点,顺便问问情况怎么样?
结果小潘子回来把弘晖的原话复述了一遍:说弘昇被刘佳氏一路搂着,跟个大宝贝似的给捧回去了。
估计晚上,五阿哥回到府里,又是另一番合家欢喜的光景。
宁樱想到,也不由地为弘昇那孩子感到高兴。
尽管七年骨肉分离的代价,委实惨痛了些。
但对小时候非常跳脱张扬的弘昇来说,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毕竟他年纪越小,做错了什么事,尚有回转的余地。
但是等大了就不可以。
而且五阿哥如今是亲王了,虽说刘佳氏年纪也长了不少,但是五阿哥是个重情厚义的人。
虽然如今宠爱着府里那个美艳的格格,但是也没有亏待为他诞育了儿女们的侧福晋们。
弘昇往后的日子,还是好过的。
四阿哥瞧着儿子高兴,倒也感慨。
弘昇是恒亲王的儿子,更难得和弘晖是打小的交情。
四阿哥并不反对弘晖和弘昇继续走得近一些。
紫禁城之中,自从太子复立之后,一片风平浪静。
至少从表面上看,一团和气。
太子在被废的这几个月里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诸般世情冷暖的打击下,他整个人都憔悴苍老了不少。
也是,他如今已经三十五岁,不复当年的少年了。
康熙看着嫡子被折腾成了这样,心里难免百味杂陈。
不过局面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简单的几句是非、对错能说得清了。
痛定思痛,想到儿子们在这段时间里的表现,康熙不由地就在亲近的老臣面前感叹了好几次:“拘禁允礽时,并无一人为之陈奏。惟四阿哥性量过人,深知大义、屡在朕前为允礽保奏。似此居心行事——洵是伟人”。
此心至诚至孝,此子甚是不凡。
弘昇自从回到了恒亲王府,刘佳氏便如同给孕妇进补一般,费足了力气给儿子补充各种营养。
各种煲汤,被奴才们流水一般地从膳房往屋子里捧,刘佳氏这还不够,又去了五福晋那里哭哭啼啼。
五福晋本就是个心地纯善的,知道刘佳氏这些年思子成疾,如今弘昇回来了,自然高兴。
于是五福晋请示过五阿哥之后,开了库房,又拿了许多进补的上上品给了刘佳氏。
这就有些纠枉过正了——毕竟弘昇才多大的人?
他坐在桌子旁边,伸手去推拒着额娘的手:“额娘,太多了,我吃不下。”
刘佳氏几乎都要上手给他灌下去了,听儿子这么一说,刘佳氏眼圈又红了,拿帕子一边擦眼泪一边就哭:说是儿子在外面这些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却如此遭罪。
为什么吃不下?还不是因为平时能吃得不够好,胃口自然就变小了。
身体总是会灵活的适应环境的。
额娘一哭,弘昇就没办法了,硬着头皮吃也要吃下去,于是他伸手接过额娘手中的碗,咕嘟咕嘟的把大补的汤给喝了。
才短短一个月时间,弘昇脸蛋都养得圆了一圈,原本被晒得不那么白的肤色也恢复了小时候的白皙。
刘佳氏很满意。
弘晖在这期间,来看过他不少次,又给弘昇大包小包地带了许多好东西,吃穿用度都有,还有一些类似玩具的西洋小玩意儿。
其实弘昇早就过了玩这些东西的年纪了。
他坐在床上,嫌弃地撇嘴,却让奴才们都小心地收好了。
侍卫们一趟趟地往府里跑,看到弘晖的细心周到,连刘佳氏都在五阿哥面前抹眼泪——说恨不得弘晖是五福晋生的就好了。
若是儿子在世上有这么一个手足兄弟能照顾着,她将来等到闭眼的那一天也放心许多。
五阿哥听她说话丧气,动不动就是闭眼蹬腿的,未免不大吉利。
他刚想说刘佳氏几句,却想到她这些年的苦。
他默默的又把话给咽下去了。
刘佳氏说这些话,一方面是对弘晖的感激,另一方面也有对五阿哥的怨气——埋怨他这么多年来,还是没有完全尽到做阿玛的责任,尽力去照顾弘昇。
不过儿子总算是回来了,刘佳氏有子万事足,这些唠叨了几次,也就避过不提。
过了几天,弘晖有一次去找弘昇的时候,终于没忍住,问他为什么不回复自己写的信件。
弘昇被额娘勒令要睡午觉养生,一觉睡到了傍晚,日落西山才起来,整个人还是怔忪的。
他穿了一身家常衣裳,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睁大了眼,反问弘晖:“好兄弟,我还要问你呢,怎的我给你写的信件,你后来便从不回复了?”
两个小小少年,大眼对小眼了好一瞬间,弘晖忽然就心里动了一下:会不会是有人拦截了自己的信件?
会是谁?
阿玛,嫡额娘?
他能想到这一点,弘昇也想到了。
弘昇睁大了眼望着弘晖:“…应当不会吧?”
这事儿虽然遗憾,但此刻旧友已经归来,终究不是什么难为之事,两个人说了一会话。
不论说到什么事,弘昇总会时不时的引一句佛理出来。
这让弘晖觉得:自己对面坐的好像是个老和尚似的。
他有点啼笑皆非。
弘昇话语说出口,自个儿也挺苦恼——天地良心,他真的不想这副腔调!
但是面对着安先生七年了,天天听着僧人讲这些,哪怕是快木头,也快要能背住了。
想到弘昇在外面这几年,始终是青灯古佛常伴,于是弘晖便道:“五叔有没有提到你上学的事情?你什么时候回尚书房?”
这话一说,弘昇顿时脸上表情就灰败了下来:“我不回去!”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灯花爆响。
过了一会儿,弘晖才有些小心地又开了口:“弘晋…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
弘昇冷笑了一下,嘴角翘起一丝桀骜的弧度——这一瞬间的神态让弘晖忽然就想到了他小时候。
这气势才像。
弘昇明白弘晖的意思:太子被废,又被复立,大势已去,元气大伤。
作为太子的儿子,弘晋再也没有什么资本和底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