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多了,李侧福晋便也察觉了,瞬间目光如电地扫过来。
福晋嘴角牵扯出一丝嘲讽的冷笑,将目光转开了。
四阿哥转身走后,这些有嫌疑的奴才们被人赶着一边空置之处带去。
天黑人多,李侧福晋趁着一片哄乱吵嚷的时候,推着弘昐就上前去对四阿哥的人说,毕竟是额娘院子里的奴才,能不能先带回去,容后再议。
见来人是大阿哥,看押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只是此事可大可小,再加上如今四阿哥刚刚回去,这事儿等于是审了一半,还没个了结呢。
看押的人陪着笑就对弘昐道,还请大阿哥高抬贵手,别为难奴才们。
李侧福晋就等着他们的拒绝。
短时间内,拒绝了第一次,便不好拒绝第二次了。
她见状,上前去就装着打圆场的样子,然后就说:出了这样的事,毕竟死的人是她院子里的丫头,她要细细地再审问小柔子几句。
因为方才刚刚拒绝了大阿哥的要求,看守的人无奈地便带着其他的奴才先往安置之地去。
趁着人走远了,李侧福晋弯下腰,盯着小柔子便道:“你担着。”
这是很简单的三个字,然而说的人明白在说什么。
听的人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小柔子很凄凉地抬头望着李侧福晋,半晌才从舌尖上吐出一句话。
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
小柔子说的是:“烧纸的不是奴才,是梅儿。”
李侧福晋渐渐地,就觉得后背上有冷汗透出来。
她瞪大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问小柔子:“梅儿为什么要烧纸?”
小柔子低声道:“舒蕾。”
李侧福晋在那么一瞬间,忽然就想到了婢女舒蕾惨死之前的事情。
为了撇清关系,之后,她并没有兑现对舒蕾的保证。
舒蕾之前是院子里的领头大婢女,下面的许多小丫头都是受她照顾的。
梅儿对她一直记挂着,也并不奇怪。
小柔子看李侧福晋神色之中,颇有不解,于是索性一件一件剖析了全给她说明白。
原来当年,舒蕾惨遭横死之后,梅儿本来已经对李侧福晋记恨在心。
之后,梅儿有一次无意手脚笨拙,做错了事情,便被李侧福晋狠狠一脚踢在了肚子上。
那一脚踢得毫不留情,梅儿当时又有月事在身,当晚便出了许多血。
之后,她便得了顽疾——每逢月事来临之时,不是淋漓不尽、流血不止,便是腹痛如绞,难忍至极。
也正因为这样,梅儿心里更恨透了李侧福晋。
然而她只是个冲动的小丫头——虽然有了报仇的念头,却从无谋划。
更提不上沉得住气了。
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浑浑噩噩的过着。
之后,李侧福晋渐渐失宠。
倘若没有小柔子的欺负,或许梅儿也会这么忍气吞声的活下去,一直熬到可以出府的年纪,离开这一方天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但是或许天意如此——除夕之日,小柔子没有跟随李侧福晋进宫,他在后院之中,无意撞破了梅儿在给死去的舒蕾姐姐烧纸。
这事儿在贝勒府中是禁忌。
小柔子当即就抓住了梅儿的把柄。
也怪他洋洋得意,顺口就半敲竹杠、半开玩笑地道——说要梅儿将年底的银钱悉数送上来。
算作封口费。
梅儿当时听着,就气的浑身颤抖。
像梅儿这种小丫头,和主子面前的大婢女是不一样的。
大婢女——只要能讨得主子欢心,哪怕主子随手从头上、腕间抹点什么首饰赏下来,也足够她们生活好几年了。
但是处于最低层的小丫鬟们,指望的就是年底的银钱了。
这是她们枯燥辛劳的生活中,为数不多的盼头。
宫里和府里,安排在年底发这笔钱,也是同样有意义的——奴才们人人手中得了银钱,脸上的笑意便从心底洋溢出来。
这才叫一个喜气!
所以小柔子这么狮子大开口,梅儿气得便立即将李侧福晋与他的事情挑明了说了起来。
她声音本就清亮,吵吵嚷嚷,又连声喊着:等到主子们回来,她即刻便去四阿哥面前,揭露李侧福晋与小柔子的关系。
千不该万不该,梅儿不该说这句话。
小柔子本来也就是想敲不到竹杠便作罢——一个小丫头罢了,年银又能有多少?
他犯不着还真的去抢这一口食。
但是小柔子万万料不到眼前的小丫头居然能说出这话。
此事若真是捅到了四阿哥面前,于李侧福晋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小柔子动了杀机。
李侧福晋听小柔子说完,心道这便是了——杀人杀的如此仓促,又是将人溺死,又是银簪入脑,又是想拖到深坑之处。
如此手忙脚乱,前后错乱颠倒,可见这杀人的凶手必定是临时起意。
但不管是不是临时起意,总之杀人就是杀了。
按照四阿哥的缜密,这事儿一定会迟早查得出来。
“你担着。”李侧福晋很温柔地看着小柔子,然后肯定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与此同时,她甚至对他挤出了一丝安慰的笑容。
若是远处的奴才看着,肯定只以为是主子在安慰无辜的奴才,让他不要慌张。
李侧福晋冷冷地瞧着小柔子,慢慢道:“明日,你便说你垂涎梅儿已久——趁着除夕之夜,主子们都去了宫里,你忍不住去调戏了梅儿,结果被梅儿唾骂,于是愤而杀人,惶急抛尸。
小柔子听着李侧福晋的话语。
她在一句句教他——教他怎么往死路上走、教他怎么将她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小柔子只是一脸无所谓。
甚至到了这一刻,他脸上还带着无限着迷与痴恋。
他抬头深深地望着李侧福晋,语气里带着哀求与小心翼翼的期待,低不可闻:“侧福晋,奴才想知道。侧福晋既然愿意…,那您对奴才,到底有没有过一丝一刻的情意?”
李侧福晋感到了非常的恶心。
“你也配?”她斜眼冷冷地睨着小柔子。
小柔子的笑容中透着无尽的凄凉与宠溺:“侧福晋,您是知道——无论您怎么样对奴才,奴才都会为了您担着!又何须侧福晋多言?”
他说完了,眼睫微微低垂,望着地面便轻声道:“奴才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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