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樱也被震得怔了足足一两秒钟,随即目光转冷。
虽说清扬只是个婢女——到底也是原主从自己母家带出来的陪嫁丫头,不是她李侧福晋自己院里的奴才。
由不得她想打就打!
更何况清扬进了四阿哥府,便是皇子府的人——便真犯了错,格格管不了了,论理,也该由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来定夺。
李氏不过一个侧福晋,画风却如此豪横…
宁樱觉得,这四阿哥府后院,还怪有意思的。
再听听清扬方才的话,细细一想:李侧福晋如今有身孕,正是最金贵不过。她的膳食,还会没有专人在旁边看着?哦,还能任凭谁过去提膳,就能轻轻松松提错了?
怎么可能!
十有八九是膳房得了侧福晋身边人的授意。
当然,这个坑也不一定就是冲着原主来的,也可能是对着武格格。
总之坑着新人就对了——套一个算一个,套两个算一双。
妙啊。
眼看着李侧福晋转身向自己走来,似乎要兴师问罪的样子,宁樱心里呵呵了一声,立即抬起手,目光茫然又无助,虚弱地扶着额头——仿佛头晕之症又犯了,随时可能晕倒的模样。
宋格格站在李侧福晋身后,见这情形,袖子里的手本能地抬了一下,随即又垂了下去。
李侧福晋见状倒也脚下一滞,不由地向边上转了转身子。
看宁樱这幅病歪歪的样子,倒也不像是装病,可别倒下来撞在自己肚子上。
况且,若新格格真是在她院子里被教训得晕倒了,传出去也不大好听是不?
正犹豫着,外间一个小太监小跑着冲进来,哧溜跪下来,喜气洋洋对李侧福晋道:“主子!四爷正在前院过来的路上,今儿宫里出来的迟,苏公公差人来说让主子赶紧准备准备呢!”
李侧福晋神色顿时转恼为喜,道:“当真来了?”
小太监喘着气,看侧福晋高兴,大着胆子回道:“主子,奴才得有几条命?还敢拿这事诓了主子不成!”
李侧福晋立即转头对舒蕾道:“快,陪我进去换件衣裳!”
舒蕾答应着,脚下却没动,她看了一眼宁樱,扯了扯主子的袖子,轻声对李侧福晋提醒:“主子,这里…”
放着宁格格在屋里,待会儿等四阿哥一过来,灯烛之下,将人看得清清楚楚,岂不是正帮了新格格的大忙?
李侧福晋被一提醒,转身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清扬,又瞧了瞧边上站着的宁樱,正要开口,一旁的宋格格忽然上前一步,含笑柔声道:“侧福晋,想来宁格格初来乍到,身边的奴才也不清楚府里的规矩,到底还是没调教出来——不知者不为过,您大人大量,这一回就不与她计较了吧!再说了,您如今身子金贵,断断生不得气…”
她轻轻扯了扯李侧福晋的袖子,轻声道:“仔细扰着了小阿哥!”
李侧福晋神色一动,眉梢眼角顿时得意不少。
她下意识伸手抚了抚小腹,看了一眼宁樱,又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清扬,微微沉吟了一下。
四阿哥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若是这么放宁氏回去,一出她侧福晋院子的门,走不了多远,估计正好能和四阿哥打个照面。
她李氏岂不是做了一件再愚蠢不过的事情?
李侧福晋心里前前后后计较了一番,挑眉对清扬道:“去侧厢房的小佛堂后门,跪上半个时辰,长长记性!宁格格身子不适,便不必跪了,也去思过吧!”
不如干脆先把人遮掩起来——反正四阿哥过来,多半要进屋用膳,那时候再让人从院里走,两下里断断瞧不见。
清扬如释重负,磕头道:“奴才谢侧福晋开恩!谢侧福晋开恩!”
她哆哆嗦嗦站起来,还不忘跪下给宋格格磕了个头:“奴才谢宋格格!”
小佛堂其实是以前的一间库房,后来改造成了佛堂——方方正正的一间小屋子,庄严的佛像慈眸含笑,端坐正中,面含怜悯,俯视众生。
几只蒲团在地上,一旁的书架上还放着几本佛经典籍,有的被风吹得翻开了,纸张泛黄,擦擦作响。
供桌上,香灯昏黄,静静地燃烧着。
檀香袅绕,闻之令人忘俗。
清扬刚跪下在后门口,就痛得抽了一口冷气——春天里衣裳单,膝上布料薄,尖锐的石子地硌得她膝盖皮肉都要翻开了。
过来的时候,清扬怕晚上风凉,特地给宁樱多披了一件外衣裳,这时候宁樱抖落了下来,对折了几叠,打算给清扬垫在膝盖下。
清扬说什么也不肯,拼命伸手去推:“别弄脏了格格的衣裳!”
宁樱简直要被她气笑。
她按住清扬的手:“衣服重要还是人重要?”
小佛堂门口负责看守的小太监大约十三四岁年纪,瘦瘦弱弱,见状,他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张薄薄的草编小软垫,双手捧上,低声道:“宁格格,这是奴才们有时在院里做活计用到的垫子,东西小,衣裙下一藏,也不打眼,倒是能勉强抵上一用——格格若是不嫌弃,便先让这位姐姐先垫着。”
清扬没犹豫,一把抢过来就塞在自己膝下,抬头对宁樱道:“格格这下放心了吧?”
宁樱冲着那小太监感激地一笑,问他:“这位小公公,怎么称呼?”
小太监红了脸,道:“格格折煞奴才了!奴才只是个做粗活儿的…”
他话没说完,外间便传来一阵动静,几人转头看去。
天色已黑透,李侧福晋的屋里灯火通明,廊下灯火晃动不休,倒更衬得院子里光线忽明忽暗。
李侧福晋从台阶上春风满面地迎下来,微微侧了身子,对着来人就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福身:“妾身给四爷请安!”
不远处,四阿哥胤禛走了过来,一手背在身后,身姿异常端正挺拔,神情中透着一股肃然之意。
院里满院繁花,他一路走来,目不斜视,肩上皆是星星点点的落英,他也并不抬手拂去,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扰乱不了他的眼。
走得近了,夜色的暗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宁樱只看得见他冷白的肤色,笔挺的鼻梁和线条优美的下巴。
还有袖口繁复的暗金线刺绣,伴着夜色,正溢彩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