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仙小声说:“她这是要去哪?”
李闻说:“我哪知道?”
雀仙小声说:“你不是来过一次吗?”
李闻干咳了一声:“你的声音可以稍微大一点,反正他们也听不到。
雀仙愣了一下:“好像也对啊。但是在这种气氛下,我总是不由自主的就把声音变小了。”
李闻说:“那你也不要距离我这么近,谁知道你有没有歹念?”
雀仙气的上蹿下跳:“我对你能有什么歹念?你脑子里有这么多龌龊的想法吗?”
李闻说:“你想哪去了,我的意思是你离我这么近,突然抢我手机怎么办?”
雀仙:“…”
李闻摇了摇头:“你们月问人都这么龌龊吗?”
雀仙使劲攥了攥拳头。
这时候,老妪已经走出村子,来到祖坟跟前了。
她从怀里掏出来了一叠纸钱,挨个坟头上烧纸。
烧了一会之后,老妪走到了最后面的那座坟。
那座坟墓似乎年头最长了,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棺材都露出来了一半。
老妪问:“怎么样了?”
忽然有个人从墓碑后面站了起来,把李闻和雀仙都吓了一跳。
这人说:“快了。”
当这个人从墓碑后面走出来的时候,李闻立刻就认出来了,这个人是狗剩。
李闻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是在李三的梦境中,李闻用过狗剩的身份,所以那种熟悉的感觉,一下就涌上来了,无比确定。
老妪叹了口气,对狗剩说:“刚才村长来了,说不允许咱们生孩子了。这件事,可怎么办啊。”
狗剩冷哼了一声:“村长?村长和咱们又不是一类人。他当然不关心咱们了。咱们绝户不绝户,跟他有什么关系?”
老妪叹了口气,坐在了坟头上:“你说…咱们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狗剩也叹了口气:“谁知道呢?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这两个人刚刚聊到这里,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刺啦刺啦的声音。
李闻一扭头,看到一个纸人随风飘飘荡荡,向这边来了。
雀仙惊呼了一声,连连后退。
李闻有点无语:“你一只鬼,竟然怕纸人?你也太给鬼丢人了吧?”
雀仙说:“鬼就不能有怕的东西了吗?”
纸人到了之后,狗剩和老妪看了一眼,都不太惊讶。
狗剩甚至打了个招呼:“舅舅,你也来了?”
纸人嗯了一声:“生了吗?”
老妪说:“还没有呢。”
然后三个人开始闲聊,聊收成,聊家长里短,聊邻居之间的闲话。
过了一会,狗剩对纸人说:“上面不许咱们生孩子了,你知道了吗?”
纸人说:“知道。”
狗剩说:“那咱们怎么办?”
纸人呵呵笑了一声:“该怎么办怎么办。上面不让生,咱们就不生了?上边让咱们死,咱们是不是也得死?”
“人家有人家都考虑,咱们也得有咱们的考虑。别听他们瞎胡咧咧,豁出命去给人家当枪使,回头命真没了。表扬你两句也就完了,有啥用?过了初七,除了你老娘哭瞎了眼,谁还记得你。”
狗剩没说话。
良久之后,狗剩叹了口气:“你说好端端的,咱们怎么就这样了呢?”
纸人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小声说:“我听说啊,咱们和他们其实不一样。”
狗剩问:“怎么?”
纸人说:“我听人说,咱们是一种人,他们是另一种人。平时的时候看不出来,但是现在显出来了。”
老妪有点迷茫:“我怎么听不太明白?”
纸人呵呵笑了一声:“这件事,说来话长了,恐怕要往上倒个千八百年的。”
老妪笑了:“千八百年的事你都知道?你可别唬我。”
纸人说:“我是不知道,但是有人知道啊。就三年前,挖出来的那个古墓,你知道吗?那时候咱们还没有起变化呢。”
老妪说:“知道啊。不是让人给弄走了吗?据说是送到城里展览去了。”
纸人说:“是去展览了。当时有不少人说,那墓里边埋着的是咱们的老祖宗。”
狗剩说:“对啊。在咱们这里埋着的,可不就是咱们的老祖宗?”
纸人又说:“我们村有几个年轻人去看展览了,回来就病了。满嘴胡话。”
老妪好奇的问:“怎么说?”
纸人说:“那几个年轻人好像是被老祖宗上身了。”
狗剩惊奇的说:“一个老祖宗,上那么多人的身?”
纸人呵呵笑了一声:“要不怎么说是老祖宗呢?那肯定是法力无边啊。”
老妪问:“老祖宗都说什么了?”
纸人说:“主要的就是在骂咱们,说着咱们不孝,连祖宗的坟都看不住,让人挖了去了。挖走了之后,咱们竟然不跟人家拼命。不拼命也就算了,居然还跑过去看展览。这把祖宗当什么了?”
狗剩叹了口气:“是有点过分了。别人看也就罢了,咱们自己的祖宗,咱们还去看,也难怪老祖宗生气。”
纸人又说:“当时老祖宗还说了,马上就要有大变故,到时候你们是死是活,他也不管了。对这些不肖子孙伤了心了。”
“当时村子里就有人烧香磕头,问老祖宗到底有什么大变故,我们应该怎么躲过去。”
“但是老祖宗什么都没有说,闭上眼睛就不出声了。后来那几个年轻人就醒过来了。原来老祖宗吓唬了我们几句就走了。”
“当时谁也没往心里去,以为就是普通的上身呢。谁知道没过多久,咱们这里就起了变化。后边的事,就不用我说了吧?”
狗剩嗯了一声:“看来祖宗的话,不能不信啊。”
雀仙好奇的问李闻:“他们到底起什么变化了?”
李闻看了雀仙一眼,有点无奈的说:“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这个纸人明显是鬼啊。这俩人看见鬼之后,还这么稀松平常的?很显然,他们平时见多了。”
雀仙哦了一声:“这么说,那个变化就是…他们都有了阴阳眼?”
李闻缓缓地摇了摇头:“我感觉那个变化不会这么简单。”
纸人说:“起了变化之后,咱们这里就被封锁了。你们都出不去。所以外边的事。你们也不知道。”
老妪问:“听你这么说,你知道?”
纸人有点得意:“我当然知道了,我死的早,所以他们没有把我统计进去,我来往自由一点。”
老妪笑了:“你还有脸说呢。你死了以后,为了保住你那点魂魄,去人家厉鬼那边偷阴气,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
纸人有点恼羞成怒:“谁说的?这是造谣。就我这实力,谁能打我?就我这人缘,谁舍得打我?”
狗剩和老妪都笑呵呵地。
纸人叹了口气:“起了变化好啊,起了变化,咱们这里确实不缺阴气了。”
雀仙听到这里,使劲吸了吸鼻子,然后疑惑的说:“我没觉得这里阴气多充足啊。和正常的人间一样。”
李闻说:“也许三四十年前,这里的阴气挺浓郁的也说不定。”
雀仙哦了一声。
纸人说:“当时咱们这里起了变化,我也挺恐慌的。虽然我已经死了,但是和你们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们年年给我烧纸上供,我也不能不管你们是不是?”
“所以我的魂魄就悄悄的溜出去了,我到了城里,到了展览馆,想要找老祖宗问问。结果你猜怎么着?展览馆里的骨头是假的。”
狗剩吃了一惊:“假的?老祖宗呢?”
纸人说:“老祖宗的骨头,应该是被带走了。而且我推测,应该就是起变化之后被带走的。”
“后来我找了很久,在一个小村子里,找到了老祖宗的骨头。”
“那个村子怎么说呢?很穷,比咱们还要穷。那里的人都住着茅草屋,那茅草屋又低矮,又脏又破。”
“门口就是一条条水沟,里面什么脏东西都有。那些人洗了碗,直接就把水撒到门口。啧啧啧,到处都是烂泥,简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老妪说:“以前你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干净。”
纸人说:“我不是干净,我的魂魄在纸人身上附着呢。如果把纸人打湿了,我不是变成孤魂野鬼了吗?”
老妪说:“那会已经起了变化了,你又不缺阴气了,还老带着个纸人干什么?怪瘆人的。”
纸人很煽情的说:“糟糠之妻不可弃啊。以前阴气少的时候,多亏了这纸人,我才勉强没有魂飞魄散。现在阴气充足了,我立刻把人家甩了?这种事我干不出来。”
李闻仔细看了看,这纸人身上,确实有修补的痕迹。
纸人接着说:“我在那个村子里找了很久,最后在一口旱井里把老祖宗的骨头找到了。”
“那口旱井被那个村子里的人挖成了地下室,老祖宗的骨头被红绳捆着。他的魂魄,也被绑在骨头上了。”
“我看见那些人这么虐待老祖宗,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想给老祖宗松绑。但是老祖宗不让我动。”
“他对我说,这一两根红绳,根本困不住他。他就是懒得走而已,真要想走的话,随时能离开。”
“唉,当时我太年轻,信以为真了。”
狗剩紧张的问:“老祖宗当时走不了吗?”
纸人叹了口气:“根本不是走得了走不了的事。他的魂魄太弱了。没有那几根红绳绑着,早就魂飞魄散了。”
狗剩和老妪都一脸无语。
纸人说:“当时老祖宗就开始吹啊,说他生前上天入地,如何如何强大,把我唬得一愣一愣的。他还说自己是几千年前的人物。”
“其实仔细想想啊,没准他真的是几千年前的人物。也许他以前真的很强大。所以他的魂魄能经得起损耗,一直留到了现在。”
“当时老祖宗跟我吹牛就吹了一个小时。然后他告诉我,他的魂魄留到现在,就是为了留下一个传承。给我透露一点消息。”
狗剩好奇的问:“怎么说?”
纸人低声说:“老祖宗告诉我的。咱们看起来和外面的活人一样,其实不一样。就好比有两个银锭子。”
“这两个银锭子都是银光闪闪的。但是其中一个是银的,另外一个是锡的。表面上看起来没区别,但是稍微一验证,根本不是一回事。”
“而这次的变故,是验证的时候到了。”
狗剩好奇的问:“那咱们到底是什么呢?”
纸人摇了摇头:“不知道。其实连老祖宗自己也不知道。我估计啊,老祖宗也不是咱们的根。他可能就像是我一样。一个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一个几千年前的老魂魄,然后把消息传递下来了。”
“也许咱们的根,真的要往上数个几万年。”
狗剩哦了一声,然后好奇的问纸人:“那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们呢?”
纸人说:“之前我根本不信啊。咱们明明可以生孩子、吃饭、睡觉、做梦,和别人一模一样,凭什么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咱们不是一类人?”
“谁知道起了变化之后,咱们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死的人越来越多,生下来的孩子也更加难养活了。”
“这些老祖宗都预言到了。据他说,没有起变化的时候,咱们和活人看起来一模一样,也能和活人结婚,娶妻生子,但是这样一来,咱们身上的血统就被污染了。”
“起了变化之后,血统不纯的人,要被排除在外,他们就死了。只剩下血统纯的人。当然了,想要百分之百纯正,那是不可能了,至少要达到七八十吧。”
老妪忽然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一件事。咱们这的孩子确实是出了名的难养活。很多刚刚怀上就死了,很多刚刚生下来就死了。”
“人家别的村子,就人丁兴旺,咱们这里,总是几代单传,甚至动不动就绝户了。”
“以前我还觉得是咱们这里风水不好。照你这么说,有可能是因为血统不纯?”
纸人点了点头:“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了。”
“现在那些人不让咱们生育。八成他们也看出来了,咱们和他们不是一回事,这是想要暗地里给咱们使坏呢。等咱们的人越来越少,你看着吧,他们就要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