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当山,山顶的峰驮处,一片狼藉。
那三个已经重新变回人形的灰狼,来到了胡天的身后,迟疑了一下,问道:“胡大人,如果龙胆水没有被老头用掉的话,那么会不会是在他那个孙女身上呢?”
听到这话,胡天愣了一下,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这个可能性。
“应该不会。”
半响后,胡天眉头舒展开来,淡淡道:“我们早已经查过了,那个小女生确实是十八年前,杨峥捡来的一个弃婴,一个正常人而已。而且那少女在市里读高一,那么招摇,如果龙胆水在她身上的话,我们早已经发现了。”
“那,眼下我们应该怎么办?”三个灰狼看了看已经失去生机的老道,问道。
“还能怎么办,打道回府啊!”胡天不耐烦道:“前天府里已经召我回去了,说是那个雷魂的事情,又有了新的进展,我们得加快速度才行。”
“那个逃掉的风狐不管了吗?”三个手下惊讶道:“我们好不容易才把她伤得这么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了,除非有龙胆水作为诱饵,否则谁能抓得住这种畜生?”胡天抹着手上沾到的鲜血,哼道:“一个风狐而已,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以后总会遇到的。我们还是快点赶回去要紧。”
三个灰狼明显还很不甘心,看着身后躺着的那五个被杨峥老道打成重伤、此刻已经死去的同伴,脸色异常难看。
“行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情,有争斗就会有伤亡,来之前我已经让你们做好觉悟了,而且现在杨峥已死,你们回去之后,拿这一点出去吹吹,肯定会引起一番轰动的,也不算白跑一趟了。”
几个灰狼尽管还很不甘心,但碍于胡天的面,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之后,胡天指挥三个灰狼,把死去的那五个同伴,跟杨峥老道的尸体放开,分成两把火烧了。
本来那三个灰狼还想把员工宿舍里的那些假道士也全部杀了,但胡天担心闹大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制止了。毕竟那些道士已经被杨峥点了安眠穴,睡成猪一样,什么也不知道的。
过了约莫半个钟,尸体已经被胡天放出来的烈火烧成了灰,而那堆属于灰狼的骨灰被它们三个同伴小心翼翼用个小瓶子装好,杨峥的骨灰则没有去管,反正山顶风这么大,半个晚上就吹没了。
只是胡天对着杨峥那堆骨灰还感叹了一阵,说什么几十年前叱测风云,受万人敬仰,死后却也不过是骨灰一堆云云,驻足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拿着那条火红色的鞭子,带着三个手下,扬长而去。
闹腾了那么久的山顶,也就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终于,那个窄小的香炉,盖子突然被顶了起来,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晃了几晃,从里面站起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女。
脸上沾满了烟灰的张紫儿,爬出了香炉,一路跌跌撞撞着,朝不远处那堆已经被风吹散了一些的骨灰跑了过去,短短的十多米,一连跌倒了两次,最后扑倒在骨灰前,放声痛哭起来。
至此至终,外面所发生的事情,张紫儿都看在了眼里,回想起那些面目狰狞的灰狼,她至今心有余悸,而想起那个白衣男人的脸,她又恨得咬牙切齿,最终视线回到骨灰上,又悲从中来,绝美的脸上挂满了绝望。
她从小开始就不知道父母是谁,是杨爷爷一手把她带大的,从牙牙学语,到慢慢学会走路,再到终于会跑,老人都陪伴在旁边,半步不曾离开。而她也见证着,老人原本乌黑的头发,慢慢变得花白,脸上也开始布满皱纹,留下了被岁月磨砺的痕迹。
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就这么阴阳相隔。
世上最悲痛的事,莫过于此了。
慢慢地,浑身雪白的小狼,也慢慢从香炉中爬了出来,走到少女的身旁,坐下。
一人一狼,都没有动。
只是人在哭,狼在听。
此时此刻,估计也就只有它,才能够真切体会到她那悲痛的心情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山顶上的风大了许多。
似乎是哭得力竭了,少女的哭声终于慢慢低了下来,吃力地站起身,麻木地回到了那几家被翻得七零八落的农舍里,找来了一只两个巴掌大的木制盒子
,小心翼翼的,将地上的骨灰,一点一点移到了盒子里。
然后,她捧着装着老道骨灰的盒子,就这么跪着,环视了一下四周围,仿佛这里已经没有值得她留恋的地方了,睁着红肿的双眼,喃喃自语道:“杨爷爷说,想知道我父母的消息,就得沿着北方走。”
她吸了吸鼻子,又擦了擦眼睛,然后才转头对坐在旁边的小狼说:“在学校的时候,我跟一个讨厌的家伙说过,北方闹雪灾,那时候我还气他没有注意听我说话,没想到……我却要北上了。”
“听说,北方很冷,比南方冷十几倍,所以我不能带你去了。”张紫儿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轻轻抚摸着小狼的头,轻声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又那么聪明,下山之后,随便找一个爱宠物的女子,我想,她都会收留你的。”
听到这句话,小狼身体动了动,抬起了头。
然后张紫儿就看到,这只浑身雪白、形似小狗的狼崽,那乌黑的双眼里,居然也跟她一样,透着无尽的哀伤。
张紫儿惊到了,细声问:“你……是不是也像我一样,经历过不好的事情?”
小狼当然回答不了,只是低下头,用脸轻轻在她手上蹭了蹭。
张紫儿呆呆看着,刹那又泪如雨下。
在山上待的这些天里,小狼一直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对她爱理不理的,像此刻露出如此亲昵的举动,真切的是头一次。
张紫儿看着小狼,用手捂着嘴,眼泪大滴大滴滑落,哭泣道:“你能听懂我的话,对吗?”
小狼看着她,有用脸蹭了蹭她的手。
总算找到了些许安慰的少女,一把将小狼抱起,仅仅捂在脸上,伤心欲绝道:“谢谢,谢谢……”
然后,她又猛地想起了什么,将小狼放下,然后把手探进了衣领里,将那颗水滴状的吊坠拿了出来,大眼睛立即又浮现了强烈的仇恨。
“这个东西,就是那什么龙胆水么?”张紫儿咬牙切齿地说道:“要不是因为它,杨爷爷也不会死!”说着,一把将吊坠扯了下来,就要奋力扔出去。
然而刚挥手,冷不丁又想起,那个白衣男人说过,这东西对人没有用,但对什么兽人,则是得天独厚的宝物,一时又犹豫了,想了想,觉得事已至此,总不能把杨爷爷一直让她保存的东西浪费了,于是把吊坠顶部用来固定的螺旋扣子扭开,再把里面那一小股似水非水、像雾非雾、啫喱般的氤氲物质倒在了掌心上,然后重新把小狼抱了起来,轻声说:“乖乖,把这个喝了吧,你是野兽,应该对你有好处的。”
这点黄色的物质,好像正是吸引小狼的东西,它抬起头,又看了一眼张紫儿,在得到她点头确认之后,才迟疑了下,伸出猩红舌头,一点一点,将她手心那点黄色物质舔了个精光。
只是,小狼喝完之后,却并没有什么变化,张紫儿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在意,看着小狼清澈的眼睛,自言自语道:“小乖乖呀,要是这个龙胆水真有那么神奇,那你以后要是便得厉害了,记得帮我杀了那个穿白衣服的男人,替杨爷爷报仇!”
小狼看着她,好像听懂了,乌黑的眼里,浮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然。
“好了,我也该走了。”
张紫儿吃力地站起来,怀抱着那个木盒,看着头顶上黑乎乎的天空,凄婉而冷然道:“这一辈子,哪怕穷尽一生,毁了所有,我也必杀你!承天府,胡天!”
说完之后,她毅然转身,回到了那几家农舍里,收拾了些衣服,装在一个旅行袋里,随即打着手电筒,头也不回连夜下了山。
而她身后,浑身雪白的小狼也紧跟着,一步一步跳下石阶。
直至——
台阶尽,山脚下。
张紫儿掖了掖衣服,朝停在身后的小狼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原本天真烂漫的脸儿,挂满了毅然和冷漠。
一人一狼,就这样分别了。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不久之后,当注定的相逢来临,他们的命运也因此而纠缠在了一起。
夜色下,风微凉。
就在张紫儿走后不久,突然凭空响起一声惊雷,小狼那娇小的身体,猛地被某种力量胀破了开来。
异象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