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之恩,当分为三。
这三份因果,而今,终于全都了清。
徐公啊徐公,不论你是在躲灾避祸,还是真的放飞自我出门流浪,你我此后,都再无羁绊。”
周逸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心,低声喃喃。
夜斩虚耗,为其一。
谶诗预言,为其二。
今日赠送叶符护身,为其三。
虽然大多数,都还在了徐芝陵身上,可也等同于还在了徐府和徐公身上。
此时此刻,周逸只觉浑身轻松。
竟有种超然解脱之感。
密密麻麻的金光小字,从脑海中浮升而起,铺陈于眼前。
周逸再观无名佛经,只觉这晦涩深奥的经文,一下子变得通俗易懂起来。
“我度苍生,亦可自渡。善哉。”
周逸微微一笑,双目闭起,念诵经文。
不知不觉间,他已成自在跏趺坐姿,左手随意掸于膝上,右手单掌持立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若吐珠玉。
这些日子以来,他持之以恒,日夜诵经。
对于“度”字的领悟,也在不经意间增进着。
这个度,不仅能用来度女尸,度鬼妇,度妖精,同样也能用来度自己。
自己的肉身体魄,已有青烟和养生之力,不需要佛经来度。
可无论是地仙剑气,夜马,甚至是人间武学,似乎都能依靠无名佛经中的那个“度”字,进行加成与变化。
此时周逸的下丹田中。
剑丸,马影,以及那片前不久刚刚凝聚的青色浮云,都仿佛活了过来。
随着周逸佛经的念诵,它们也在上下起伏,如同一呼一吸。
每个呼吸循环过后,它们周身,都能散发出些许细微光华。
而这大半个月下来,剑丸的变化明显最大。
它变得更加圆胖,犹如之前两个那么大。
时不时剧烈颤抖一下。
仿佛随时可能裂开。
“哗啦…”
那两株榆钱树上,大片大片的榆钱叶子簌簌摇曳,似乎想要摆脱树枝的桎梏。
不多时,便有数百片叶儿,挣脱而下,旋转着飘飞向周逸。
然而这一回,却没有一片叶子,能粘上周逸的僧袍。
纷纷飘落在地。
某侍女看到这一幕不由冷笑。
“从前不都是喜欢往和尚怀里飞吗,怎么今个儿不钻了?”
一旁的陈池看到这幕却怔了怔:“莫非是古书中所描述的‘结习未尽,故花着身;结习尽者,花不着身’。只不过到师父这,花变成了叶?”
香珠淡淡道:“说人话。”
陈池苦笑:“古书典籍里写,圣人对弟子讲法时,有天女来撒下花朵。落向圣人与护法的花朵全都落地,可落向弟子们的花朵,却沾着没落地。天女说:‘因果的烦恼还没有除尽的,花就沾身;烦恼除尽的,花不沾身’。”
香珠怔然:“不是吧,他都是个光头了,之前还能有烦恼?”
陈池摇头:“或许也不是烦恼吧,许是参悟了什么。能让师父感悟的道理,想来也是世间罕有。”
渐至黄昏,天色暗淡了下来。
可从文和县城南小院中央,却升起璀璨光华。
随着僧人的诵经声越来越响,这些光华逐渐凝结,形如实质,好似一粒粒珠玉,在小院中四处飘舞。
两株榆钱树无风摇摆。
茂密的枝叶,仿若手臂,试图去采摘那些莹光玉珠。
终于,有两粒玉珠,一左一右,融入那两株榆钱树。
渐渐的,左边的榆钱树愈发挺拔青翠,宛如翩翩少年,右边的榆钱树则愈显苍劲沉稳,犹那中年老道。
又有一粒珠玉飞至院门口,仿若冰珠,融入那正在读书的少年郎眉宇。
陈池澄澈如碧潭清泉的眸眼,愈发显得明净。
书中那些深文奥义、晦涩道理,也变得更加通透。
手底翻页的速度,不由加快了数倍。
却是有一粒玉珠,在遇上那名无精打采昏昏欲睡的珠侍女后,竟反弹了回来。
它似乎心有不甘,稍作调整继续冲向小侍女。
再度被反弹。
它依旧没有放弃,重整旗鼓,召唤来越来越多小伙伴,围绕那个不断打哈欠的小侍女开始转圈。
从小侍女体内深处,释放出一股奇秘的力量,化作无形无色的屏障,绕圈而舞,试图阻挡住玉珠的侵入。
双方僵持不下,保持着对峙之势。
然而此时,侍女却突然睡了过去。
诵经的僧人侧目看去,眼底浮起一丝悲悯。
他轻轻一摆袖,养生之力幻化成无形的大手,拿起香珠,送进里屋。
“这入睡的时间,可是越来越长了。”
数日后,徐府大摆流水宴。
无论是有头有脸的乡绅官吏,还是籍籍无名的普通百姓,都来为徐芝陵践行。
南河下。
蜡坊巷口。
一名骑着毛驴,背着斗笠,芒鞋布衲的老翁,嘻嘻哈哈,扭动着脖子,似在走马观花,欣赏着小桥流水人家的小县景致。
不远处的一株枣树下,几名三四岁的孩童正在玩闹。
老翁目光无意中扫过,陡然一凝,嘴巴微微张开。
“噢?”
就见那群孩童后,有个裹着棉布的婴童,竟在四处爬行。
按理说,刚刚两月的婴儿,连翻身都不会,更别说爬了。
似乎感觉有人在看自己,那女婴竟然翻身坐起,咯咯咯直笑。
“吕家娘子,你家女娃又爬出来了。”
“来了来了!多谢阿婶相告!”
一身素罗布衣的清秀妇人一手拎着捣谷的棒槌,一手擦着额上汗水,抱起那女婴,满脸担忧与关切。
“怎么又爬出来了!哎,等你父散衙回来,让他再把篾栏编高点。”
“好好好,好一个步步生莲,贵不可言之相。此女日后,当嫁状元郎,敕封诰命夫人。”
老者翻身下驴,哈哈大笑走了上来,朝妇人微微拱手:“小老儿刚至贵县。不知贵女之父,如今身居何位?”
吕氏怔了怔,随后满脸通红,下意识抱紧怀中女婴,方才低声道:“我夫君,乃县中捕头。”
“噢?区区一个捕头?”
老者笑嘻嘻的脸上浮起一丝意外。
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硬是拼凑在一起,竟显得有些怪诞可笑。
吕氏心中一慌,下意识抱紧自家女儿,转头便要返回屋里。
老者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她胳膊,凑近脸庞,笑嘻嘻道。
“夫人先别走,此女命数,贵不可言,留在一小县城,实在可惜。
不如,把她送给洒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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