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物必须得除,说不定还真能查明山神庙的真相。
你,代小僧走一趟吧。”
周逸翻转掌心。
榆钱叶子飘飞而出,落地之后,变成了一个温润如玉的小郎君。
小郎君穿着一袭白布襴衫,外搭浅青棉袍,长发飘飘,剑眉星目,唇红齿白。
与周逸足足有八分相似。
然而一个有头发,一个没头发,看起来完全就是判若两人。
周逸复杂地凝视片刻,又看向一旁翻腾而出的黑色小字——关于昔日文和县的某位故人。
“是啊,他一直都在广元郡。既然是这小子的机缘,此番山神庙之行,也带上他吧。”
周逸说完,突然一笑:“倒是忘了,你就是我。不过咱俩还真是一点都不像啊。”
片刻后,叶小郎还以微笑:“那当然。所以说,我能吃肉,能喝酒,能攒钱,也能娶媳妇咯?”
“善哉。想得倒美。”
乐平坊与五井坊的交界地带。
空荡荡的长街尽头,咻咻咻咻…三名武技高超的不良人逐一落地。
为首那名长脸男子,冷眼望向夜色尽头,目光一闪,阔刃长刀化作一道赤红色的流光,从远处飞回。
却并未归鞘。
而是悬浮竖立于他面前。
刀尖颤抖,发出一阵清越的鸣颤声。
其余两名不良人下意识捂紧双耳,面色微微苍白。
他们也都是气感第一阶段的炁生武人,放眼大唐军中,堪称好手。
可这位年轻的郡府不良帅,不仅武学修为已达开府,更是出身术道名门,擅长一手御兵之术,方才三十岁不到,就成为一方府帅。
虽然是副的。
又是一道人影飘落。
手持银枪的女不良人,来到三人跟前。
年轻的府帅瞥了她一眼,“韦师妹,你来迟了。”
“抱歉,冷师兄。”
韦幼娘抿了抿唇,随后问:“妖怪何在?”
一名不良人叹了口气:“又给它跑了。”
另一名年长的不良人道:“这已是入冬以来,它第四次现身郡府。每次都是被触犯宵禁的生人活气所吸引,也不知为何。”
“可是…”
韦幼娘迟疑着道:“它似乎至今还从未伤过人。”
年轻府帅冷哼:“既是妖怪,哪有不伤人的道理。适才那间破院中,若非我等阻拦,它不是差点要吃人了吗?今夜我们也并非全无收获。”
说着,他目光一闪烁,悬浮在半空的长刀,转至另一边刀面。
刀刃上赫然挂着一缕带血的衣甲。
“某虽未能杀死妖怪,却已将它击伤,并在体内留下一缕刀炁。等回头请术师施术,占风而知赦,自能查到这一缕刀炁的下落。”
“妙极。到时便能找到那个妖怪的藏身之处了。”
“还是府帅厉害。”
府帅淡淡一笑,目光一闪,长刀飞回鞘中。
他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师妹韦幼娘,随后想起了什么。
“既将有线索,那发布在府军高手中的悬赏,也是时候撤销了。”
凝寒迫清祀,有酒宴嘉平。
进入腊月后,很快便将迎来冬日里的第一个大节,嘉平节。
民间喜互馈果酒,赠送手信。
许多商贩也往往赶在这时,赶牛挑担,运送货物,进入郡府,赚取商机。
城西,太安坊与西市交汇的街角,常德酒楼。
傍晚时分,街面上大雪纷飞,人影寥寥。
酒楼里却是燎炉火盆,热气腾腾。
来自各方的旅人谈笑风生,或是行着酒令,或在大快朵颐,又或调戏环肥燕瘦的西秦美姬。
而在朝南的一面,临时搭起的高台上,说书人刚刚说完一段评书,便含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
稍歇片刻,猛一拍醒木。
“上回说完,我朝天元年间,广元郡三帮四派七行九社中,共有三十六位游侠儿,皆是武艺高超,力敌狮虎,刀斩妖鬼的好汉。
这一回,不说过往,单说说数日前,发生在我广元郡中,一件令各位老少爷们拍手称快的大事!”
说书人说到这儿,突然顿住,微眯的三角眼仿佛打开了一条缝隙,扫过正对着他的那二十多张梨木圆桌。
见到说书人突然吊起胃口,台下的食客们纷纷起哄。
“快说啊!什么大事?”
“某怎么没听说郡中最近发生了大事?”
“不就是上个月突然出现大盗,号称玄刀卫的府兵精锐悉数出动,在外城捕盗吗?”
“是啊,这件事谁不知道,外城的帮会行当早已是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直到台下客人们不再说话。
那说书人方才露出笑容。
“某要说的事,虽与大盗无关,可同样也是一桩公门案宗。
不知诸位可曾记得,昔日曾有一位县城捕头,破获了郡里百小儿被盗的奇案?”
但凡说书之地,必有捧哏之人。
当即有人站起身,唱诺道:
“某记得,那是文和县的一个捕头,姓吕。”
说书人人微微点头,再拍醒木。
“不错,正是文和县中,那位吕无咎吕神捕。
诸位或许不知,这位吕捕头,出任我广元郡府总捕,已有月余。
而不久前,他又破获了一桩奇案,帮助一位姑娘洗清冤屈。
今日某所要讲的,便是这一桩——吕总捕,识处子,破冤案!”
台下响起阵阵喝彩声。
不少客人竖起耳朵,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听着说书人讲述吕神捕如何如何破案的经过。
“噗嗤…”
酒楼靠近门口的边角,一名刀甲未卸的年轻兵卒忍不住笑出声来。
和他一桌的,也都是行伍之人,戎装带刀,显然都是刚刚换防下来的府兵。
而清一色玄色刀鞘,更是昭显了他们与众不同的身份——号称在府军中能够以一当数十的府兵精锐,玄刀卫。
“卫小子,一个捕头破案而已,就把你高兴成这样?”
“那些捕快衙吏,也就抓抓蟊贼,真正的大盗巨寇,还不得靠我等军中高手。”
“卫小子的武技功夫是了得,可毕竟年轻脸嫩。得了,吃完这顿酒就去倚翠楼,帮卫小子挑个相好,免得寂寞。”
“哈哈哈哈…”
卷发青年嘻嘻一笑,唱了个肥喏:“一直想去涨涨见识,可惜囊中羞涩,多谢各位哥哥们的关爱。
话说回来,倒不是这说书多精彩,只不过这位新来的吕捕头…每次破案,要么靠喝假奶,要么在青楼喝花酒,要么抓了别人的奸。
这次倒好,竟是‘识处子破悬案’。用我师父的话来说,就是逢奇案必开车啊!”
众人被年轻同僚的一番话逗得哈哈大笑。
可很快回过味来。
“开车?何意?”
“是了,卫小子,你师父到底是何方神圣?哪门哪派的高人?”
“看你的武学路子,实在眼生得紧。可偏偏威力奇大,杀那些大盗就和砍瓜切菜一样。”
“你小子只用两个月就从候补玄刀卫,晋身为一等玄刀卫。每次问你师承,都死活不说。要不交代清楚,这顿酒就算你头上了。”
“我朝最神秘的武学门派之一,莫过于兵御派。据说能炁御万兵,犹如上古剑仙,还与当今国师一脉关系密切。”
“对了,卫小子,你每次去捕盗,干嘛都要戴面具?也是你们的师门传统?”
面对众人的发问,卫小肠笑而不语。
反正过不了一会儿,他们话题又会转移回下三路去。
他转过头,望向白茫茫一片的长街,脑海中不由浮现起小半年前,那位在徐府阁楼上,浅笑低语,鼓励自己去当将军的白衣僧人。
也是助他脱胎换骨,赐予他新生的大恩人。
听说徐郎君月前已经去岭南当太守了。
师父,您如今又在哪,还好吗?
肠奴如今已是郡府的一等玄刀卫,只差一步便能晋升为九品小校了。
放在从前,可是做梦都不敢想啊。
卫小肠双手举起酒杯,悄悄举向文和县方向,随后一饮而尽。
众玄刀卫追问不出,也都换了话题。
“说到兵御派,那个新任不良人副帅,好像就是里面的弟子。”
“别提了,那个王八犊子,才发布了不到半个月的悬赏,又他奶奶给撤了。老子刚换防下来,还想着搞点私活。”
“那个悬赏不提也罢,看那描述分明是找一个妖物的下落。”
“也是,不良人都搞不定,咱们这些半吊子的气感武人就免了吧。”
“可惜了小卫子,他是真正的气感武人,要能买到一些法符,说不定真能捉住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