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以消地仙之怒(1 / 1)

距离广元郡万里之遥…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夜深人静,群山阒寂。

这原本波澜不惊的夜晚,却被高处传来的一阵破风声震碎。

一道金光出现在最高的那座雪峰上空。

原本只有尺寸之长,须臾升涨,仿佛要将这峰头斩成两截。

从山顶冒出一圈透明气罩,试图将金光摁下。

然而…轰!

气罩四分五裂。

竟连一个弹指都未能撑过。

金光瞬息升涨,横亘于天地之间,不见尽头。

而它所释放出的威势,竟让山河震荡,大地摇晃。

山巅堆积了数十近百年的冰雪,也随之分崩离析,化作一道道雪洪,奔流向山下。

幸好这片山脉,早已被高人封禁,别说凡夫俗子,便连飞禽走兽,都几乎绝迹。

此时,山顶正中央,那座古朴庄严、巍峨雄壮的道宫中,却是一片乱象。

“噗!”

“噗!”

“噗!”

上玄殿中,五名白发苍苍的术士身躯剧颤,齐齐仰头,血柱冲天。

“诸位,不要停!”

“某也不想停!可是不能不停啊!”

“继续加把劲!护山大阵不能破!”

“格老子的,当年到底是谁提出,将用来挑选道种的秘籍禁制,与护山大阵相连?”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谁能想到如今世上真有陆地神仙…还找上了我天师道看中的术道种子。”

这四男一女显然道行高深,修为有成,吐了一升血后,尚能中气十足的交谈。

然而…

“噗!”

“噗!”

“噗!”

他们每一次运炁,试图御控护山大阵压住那道隔空传来的金光,都会被那雄浑的反噬之力震得吐血。

连吐了七八升血后,天师五子人人面色苍白,瘫倒在地,相望无语,泪眼婆娑。

“惨…”

“好…”

“…惨。”

“快去请…”

“…师叔出关。”

正当他们人人绝望之际,那道冲天金光,仿佛玩耍够了,缓缓消失在虚空之中。

悬于山顶的重压散去,群山也不再摇晃。

裂痕遍布的护山大阵终得喘息,开始吸收五运六气,地脉之精,自主修复。

天师道五子长舒口气,面面相觑,全都露出劫后余生般的侥幸。

他们打坐的打坐,食气的食气,嗑药粉的磕药粉。

整整小半个时辰后,他们方才稍稍恢复些许元气,能够正常说话。

“仙人?仙人可还在?我等愿聆听仙人训示。”

“看来是腾云驾雾而去了,只可惜,适才天摇地动,大阵摇摇欲坠,没能看清那位仙尊的容颜。”

“找到了!适才被破去封禁的那部秘籍,是来自剑南道,广元郡…那名被挑中的道种,名为方子期。”

“查!速查他的生平与家世!”

“这,不好,出大事了。当年发现方子期与我天师道有缘的,正是六师弟。并且,六师弟那时还未走火入魔,师叔也尚未察觉到那头过界的外域邪魔,遂命他下山挑选天师种子…”

“所以,六师弟究竟做了什么?别吞吞吐吐的了,快说啊!”

“哎,那一年正逢那场‘术道争锋,五侯乱京’,方家站队正确,本可避开一劫。然而方子期之父,素有才名,元宵佳节于青楼醉酒后作诗,诗中却犯了禁讳,传至圣上耳中,雷霆大怒,原本是想将其斩首。幸好方家于京中颇有人缘,在众卿求情之下,最终只是褫夺了方家世袭爵位,罚方子期之父,此生不得参加科举…”

“所以说,当年真相究竟如何?可是六师弟将那首诗暗中递呈给圣上?”

“不…那害人精,是趁那方青喻醉酒之后,改了诗句,故意令其触犯忌讳,被夺爵抄家!”

众人皆默然。

他们偶尔也会下山,遇到有道缘有天资的尘世道种,兴致起来,也会施些小术,或是障眼法,助其开悟,明心见性。

可如六师弟这般,为了磨砺潜在弟子的心性,便让一个世家沦陷败亡,已是外域邪魔的手段,众皆不齿。

“那位仙人,可是真正拥有断山平江之能的存在啊,想来,也是看不上门中那篇术道秘籍的。”

“莫非,他今晚隔空一指,横跨数千里,压我等天师山界,就是专程来为方家鸣不平的?”

“极有可能。此事关系重大,不管师叔有没有参悟神游之境,都得立即请他出关了。”

“新君即将登基,七十二派中的一宫两府三山气候已成,觊觎天师之位也非一天两天,外域魔道早有死灰复燃之迹象,西方玄境据说有灵兽出没,海外长生诸国也蠢蠢欲动…如今却又突然冒出了一名高深莫测的陆地神仙,也不知是福是祸。”

“咱们那位小师弟,如今炙手可热的叶天师,或许有办法为方家做些补偿,以消地仙之怒…”

“这术法,还别说,真是挺有意思啊。”

文和县,县南那间载着两株榆钱树的小院中。

周逸就和半个多月前,离开时的那晚一样,倚躺在干净的藤椅上,看着在十指间翻飞的榆钱叶子。

叶儿时而幻化斑斓蝴蝶,时而幻化成青色蜂鸟。

在他的指间穿插而过,如同飞越山岭,发出阵阵轰鸣。

虽说在佛经中,世间诸法,如梦如幻,亦如泡影。

可不得不承认,即便是最普通的幻术,只要用法得当,也同样颇具威力。

就如半个时辰前,在广元郡府的那座石桥上,如果自己一直施术“跑”下去,保准能将方子期累死。

包括之后的火幻术,都只是幻术中最基础的障眼术。

周逸凭借养生之力和佛法禅心,于一念之间,习成幻术。

然而他知道,接下来诸如隐身术,穿墙术,变化之术,就不是那么好模拟的了。

“咯吱…”

门轴转动的声音响起。

半个月不见,愈发清瘦的小仵作,背着书匣,耷拉脑袋,走进小院。

周逸收起术法,夹住变回原样的榆钱叶,面露笑容。

“小陈池,这些日子,书读得怎样?”

陈池抬起头,看到周逸,也没惊讶,张口道:“某这些日子,在宋县丞的指教下,已经读完了三字经、论语和旧道论。”

周逸微微点头:“读起来困难吗?”

陈池挠了挠头:“某觉得还行,都是宋县丞教得好。”

周逸微笑道:“最主要的,还是你自己勤奋好学,肯下苦功。宋县丞虽因从前的情面,教你读书,可他好歹也是半个父母官,精力有限。等你完成了蒙读,有机会,小僧会给你引荐一位好老师…正好这位京城来的大才子,最近也失业了。”

陈池毕恭毕敬,拱手施礼:“多谢师父。”

周逸摆了摆手,看向神色从容不迫、处变不惊的陈池,心中生出淡淡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