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玉清国陷入节日一般的喜庆之中。
公主出嫁,自是举国欢庆,一切都按照约定俗成的步骤,有序进行着。
指婚。
纳彩。
出降。
合卺…
月影横斜,荇藻凌乱。
宫殿洞房中,桌旁红烛下。
周逸正在和清玉国君的女儿,进行着合卺之礼。
也就是喝交杯酒。
公主足履玉靴,耳悬金铛,身材修长,体态纤柔,掀起的盖头下,是一张旷世之容。
当真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夹于葱白指间的杯盏刚至唇边,周逸的声音响起。
“停。”
公主不解地看向面前人间罕见的俊美僧人:“怎么了夫君?”
周逸问:“公主当真要嫁给我?”
公主愣了片刻,缓缓放下玉杯:“夫君这是何意?”
周逸微笑道:“不如让小僧来猜一猜,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婚后,我没怎么努力,就当上了玉清国的大官,很快便位极人臣,享尽人间富贵。
其间,你我夫妻恩爱,相敬如宾,并生下好多娃。
男娃考上状元,封侯拜相,女娃亦另嫁它国,成妃为后。
正当我到达人生巅峰,无比得意之时,忽然间,天降不测风云。要么是内忧,要么是外患,总之,会让玉清国陷入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灾劫,亡国不远矣。
而到那时,国君会找上我,告诉我玉清国危在旦夕,而我却并非玉清国人,无需和玉清国共存亡。
我迫不得已,与娘子你挥泪道别,也成为了抛弃妻子之人。
再然后,小僧会被送返来处,一觉醒来,方知一切都只是梦。”
公主芳唇微张,不可思议地看着周逸。
周逸朝她点了点头,温文尔雅一笑。
无论黄粱一梦,还是南柯一梦,都是有着类似剧情的古典童话故事。
周逸在另一个世界还是一名毛发茂盛的中学生时,没少阅读此类古文。
因而七天前,国君提出要嫁女时,周逸便隐约猜测到了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套路。
眼前这位公主,便是白日里被自己所救的金尾鲤鱼。
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等来了金鲤的报恩——一场短暂的富贵风流。
烛光下,公主脸上的缱绻柔情缓缓褪去。
白皙动人的面庞浮现出冰冷的线条,目光闪烁,声如凉风。
“郎君,是不满意本宫报恩的方式?还是…不满意本宫的样貌?”
周逸眸眼低垂,如实道:“皆是。”
公主怔了怔,面部线条愈发僵硬,脸庞向前凑近周逸:“难道本宫长得很丑?”
周逸抬起头,含笑道:“抱歉,是小僧分辨不出鲤鱼的丑美。”
“你…”
公主指了指周逸,深吸口气,竭力控制着情绪,微笑道:“虽说只是一场梦,可也相当于人间数十年,不算虚度。”
周逸微微摇头:“对我而言,不过是一场暗黑童话。”
“童话是何意?郎君要不再考虑考虑吧。”
“不了。”
“真的没法谈?”
“对。”
“那好。”
公主颇有些无奈,揉了揉额头,随后轻挥玉臂,红烛粉帐尽数化去,变回了清冷的宫殿。
“郎君都已经说破,那再继续下去也无意义。可是这恩情,本宫一定要报的,说吧,郎君想要怎样?”
周逸不假思索:“你若真想报恩,就给我一些实际好处。了清因果,两不相扰。”
公主问:“那么人世间的金银财宝可否?”
周逸点头:“可以。不过我在徐府也用不着,还有其他选择吗?”
公主莞尔:“你又岂会一辈子呆在徐府。也罢,那当世武学秘籍,你可喜欢?”
周逸点头:“也行啊。不过,得是顶尖的武学秘籍。”
公主眸露异色:“你倒是贪心。可类似秘籍,往往都藏于王朝宫廷或是隐世门派中,据说有获得魂气的人间高手坐镇,我辈也不愿招惹。对了,郎君可需美人服侍?”
周逸连连点头:“都可以。不过,颜值不能太低,至少不能比小僧丑。”
公主美目圆瞪,盯着祸国殃民、世间罕见的俊美僧人,含苞待放的胸脯微微起伏,半晌方才平复下来。
“要不然还是金银财宝吧?”
“可以。”
“去帮你盗取武学秘笈?”
“也行啊。”
“美人呢?”
“都可以。”
“你!”公主拍案而起:“你到底想要什么?故意不想让本公主报恩吗?”
周逸指了指圆润光滑的脑袋瓜:“亲,你还没看出来吗,我是个和尚啊,你这些报恩方式佛祖都不允许啊。”
公主横眉冷目:“你耍我?”
周逸无奈地揉着脑袋:“要不容我回去想想?”
公主深吸口气,喝道:“拥剑何在?即刻将郎君送返人间!”
俄尔,身披铠甲的猛将大步而来,毕恭毕敬地向公主行礼,脸上透着古怪,嘀咕道:“不是说梦中三十年后再来送人吗?这个俊美僧人,怎么这么快。”
公主冷笑:“僧人都这么快。”
周逸微笑:“你试过?”
“你…”公主狠狠瞪了眼周逸:“哼,油嘴滑舌,不识好人心,难怪当年佛门落难时,天下无人相救,反倒落井下石者不计其数。”
周逸神色从容,微笑着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后又停下:“等小僧想清楚后,如何才能回来?”
拥剑此时也明白了来龙去脉,看了眼公主的脸色,随后复杂地看向周逸:“郎君只需找到玉清河旁的社橘树,再取随身物件,系于社橘之上,敲击即可。”
周逸瞥了眼公主。
美艳公主目不斜视,略微点了一下头。
“告辞。”周逸微笑道,随后又摸了摸头顶:“对了,公主和国君,似乎长得并不太像。”
公主明眸善睐,白了眼周逸,“与你何干。”
“贤婿啊!你怎么突然要走了!”
玉清国君急匆匆赶来,面露感伤,眸中却泛着古怪,这剧情不对啊,进展太快了吧,我玉清国还没亡呢。
拥剑赶忙行礼,抬起头,低声道:“君上,郎君已经识破了。”
国君一愣:“识破什么?”
拥剑道:“应该全都识破了。”
周逸朝向满脸尴尬的国君拱了拱手:“多谢君上款待,某改日再来叨扰。”
直到周逸的身影消失在宫殿尽头,国君方才收回目光,低声喃喃:“人间相府里,还真有能人。我辈的异梦术,都能轻易看穿。不知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公主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玉臂垂落,歪着脑袋嘟哝着嘴道:“还能如何?哼,父王非要将我嫁给泾河龙君之子,一个整日欺男霸女、不务正业的小混蛋,本宫只好来黄伯伯这里避难,结果半道被一来路不明的妖物偷袭,若非借这小和尚的童子阳气温养,本宫就只好提前蛟化,肯定会被父王发现。哼,难得想要报一次恩,居然遇到个这么难缠的和尚,白瞎了这张脸。”
玉清国君顿时苦起脸来:“殿下可饶了微臣吧,若被陛下发现他的爱女躲来我这玉清河,还险些和一和尚在梦境里成婚,黄某这层近百年的皮甲都不够陛下扒的。”
“小气吧啦。罢了,等本宫伤势彻底好了,还掉那和尚人情,自会前往流沙江小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