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弃疾来到工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申时(三四点)。
野狗正蹲在一个泥模边上不停的修修补补着,长长的木桌上堆放着各种各样的零件、半成品与工具,颇有几分现代工作室的味道了。
在桌子的一角还有个泥娃娃立在那里,白霜则是躺在桌子的一角呼呼大睡。小手、衣领、脸上到处都是干燥后泥巴的污渍。
野狗兴许是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瞧了一眼,见是帮主,便对他点了一下头,又埋首工作。
宋弃疾没去打扰野狗,一个人拼凑起桌上的零件来。
枪管、枪托、护木、机匣、弹簧、撞针…等各部件慢慢组装起来,霰弹枪大致的样子也已经有了,只是他在组装时发现各个零件上有不少毛疵。
他并没有立即向野狗说出这个问题,宋弃疾明白,开发枪械对于二人来说都是盲人入洞房——瞎搞瞎撞。
他拿起锉刀打磨着一些各部位零件上的毛疵。
过了半个时辰,他才停下手中动作,又重新组装起来。
通过打磨之后,组装时的顿挫感明显减少了许多。
当组装完成后,眼前枪械的模样给了他一丝熟悉感,只是对比于原枪械(艾奇逊AA12)起来,他这把要明显要简陋很多,但他也不能要求再多了,只希望能够正常发射,以后再根据实用性和现有的条件来改进。
弹鼓还没有去制作,宋弃疾准备研发了子弹再去捣鼓这玩意,也要根据枪管的内径去设计。
原有枪械的具体数值他是不记得了,但大概在心里还有一个数。他需要在实践和不断试验下去找一个准确的数值,虽是一个艰难的任务,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野狗所展现出来的领悟力和手动能力让他是佩服万分。
扣动了一下扳机,撞针和弹簧发出‘哒’的一声清脆声响。
自动霰弹枪(艾奇逊AA12)他沿用老一代的制作方法,采用导气式操作系统,导气装置在枪管上方,闭锁装置为机头上一块上下摆动的闭锁卡铁。这也是为了以后训练怕他们操作不当而走火设置的保险。当枪机在闭锁位置时,闭锁卡铁向上摆动进入枪管内闭锁。发射后,导气活塞压迫机框后坐、旋转,使闭锁卡铁向下摆动打开枪机,然后枪机组件进行后坐和供弹的射击循环。
不过这个装置还需要装上子弹后才能测试它的实用性。但有一点宋弃疾很肯定,那便是如果使用如今的硝石配方去制作子弹,其射击后枪管内必然会有碳堆积,导气装置也会受到影响,不得不在使用后去拆卸清洗,不然很容易出现炸膛的情况。
“无烟火药!需要乙醚和乙醇…看来这两样东西也要加紧制作了。”宋弃疾在心中嘀咕了几声,放下枪械,这才走到野狗身后,“怎么样?”
“还行吧!”野狗缓缓站了起来,轻轻扭动了几下老腰,长长嘘了一口气,走到一旁的木桶里洗干净手后,点上旱烟抽了两口,问道:“帮主,这个东西真有你说的那么大的威力?我个人感觉还不如弓箭厉害了!”
“枪身只是一个载具,它是发射子弹和固定轨道的作用。真正能置人于死地的是里面的子弹。我们要做的就是能让它连续击发,不卡壳,散热良好,弹道精准,使用方便,维修简便。当然了,这其中子弹也是起到十分关键的作用,它的工艺不比这个枪身简单。但不管如论如何,我们每一步都要做到最精准,慢慢在失败中吸取经验,改善工艺和提升技术水平。”
野狗敲掉烟锅里的灰烬,“帮主,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
“假如,我是说假如…这个东西真如你所说,百步之内便可取人性。如果给你一支军队,他们人手一把这样的东西,你会想去干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野狗从腰间的荷包取出少许烟丝,又塞进烟锅,点然后抽了两口,悠悠道:“我不知道你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变得这么多?像是什么都懂,这跟原来你的很不一样,但我希望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你。”
宋弃疾有些错愕,对于‘自己’的变化,细细想来,的确是跟以前有很大的差别。他看着对方,微微笑道:“如果我告诉你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宋弃疾了,你相信吗?”
野狗盯着他,嘴里吸了一口烟,烟草猛烈燃烧,吐出纯白的烟雾。
二人对视片晌后,野狗笑道:“哦?那你是谁?”
“我是谁?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就觉得我的身体里面还有另外一个我,他会突然让我陷入失落,变得消极、悲伤与绝望。而又有时候,‘他’会对我说,人生不过是一大箩筐的笑话而已,何必去在这意一切,何必去固执着这一切,放手去活,才能活的精彩。”
野狗若有所思,转而却是突然哈哈大笑,“我喜欢后面的一个你。”
宋弃疾也跟着笑了几声,“其实吧!在我看来,做你们的帮主就够了,带着你们过上好日子,不被人欺负,有能力保护你们我也就心满意足。”他说着拿起桌上拼凑好的枪械,上下打量着,继续道:“武器这种东西,向来都是看你怎么去使用它,保卫还是入侵?都取决于拥有它的人。但我想,我应该不是后者。”
野狗似笑非笑的道:“但愿你在尝试过什么叫做权利后又还能放得了手!”
宋弃疾微微一皱眉头,不知为何他会发出如此感叹和担忧?也寻思着野狗埋葬的过往不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沉思间,将枪支递给了他,“就让时间见证一切吧!来,感受一下你的成果。”
野狗放下烟杆,接过枪械时,双手感觉到冰凉和沉甸甸的触感,他反复转动,细细打量。
“野狗,我不知道你过往经历了什么,但我希望你要记住,即使在人生一无所有的时候,也要未雨绸缪,这就是我制造它的原因。你们每个人身上所背负的过往都让你们选择了遗忘,选择了流浪,你们不得不花一生的时间去慢慢愈合身上和内心的伤痕,我之前也是一样。
但是,我不希望这种事情继续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会将我所学、所知的一切交给你们,交给那些愿意用双手去创造自己的人生和守卫家园的武士。我不希望在我的身边再次出现抱憾终身的人们。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在你面对人生的苦难和不可抗拒的情况下,你是要像英雄一样去战斗,还是要像懦夫一样死去,你会怎么抉择?”
野狗露出痛苦的神情,似是回忆起不堪的往事,他捏住枪身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发白,过了少许,他红着眼眶黯然的叹了口气,喃喃道:“如果能再次选择,我…我想以心之性情,依然可能会重蹈覆辙。回望过去,有人说我这是善良,也有人说我这是妇人之仁,也有人说我这是懦弱,都无所谓了,发生的都已经发生,永远都改变不了其事实。”
宋弃疾被他的一番话语勾起了前主悲痛的往事,心中郁结难解,拿过他的烟杆和烟袋,点上后,猛的抽了一口,而后是剧烈的咳嗽。
野狗见状,笑了几声。走到桌旁拿起霰弹枪,拉下枪栓,也扣动了一下扳机,突眉头一皱,而后揭开木制外壳,拆解开来后,取出机匣,分开弹簧和撞针,摇晃了枪身两下,将其倒转过来,几粒铁屑落在了地上。
宋弃疾微微错愕,心里再次对野狗的工匠技术和细微的观察表现出佩服。不过,他似乎发现野狗不一样的一面,慢慢道:“仁义道德在这个肉弱强食的世界来说永远都是一种奢侈,你内心善良是你的优点,用不着别人去评判。但不管如何,只要你秉持自己的初心,不违背自己的良知,坚信自己所坚信的正义,在面临选择的时候,你自然而然便会有答案。”
野狗长叹一声,转而敲了敲手中的枪械,笑道:“所以…这就是你创造它的原因?”
宋弃疾摇了摇头,“对于我的敌人来说,这不过是他们的餐前甜点。”
野狗一愣,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
宋弃疾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找几个学徒来给你打下手。学着去记录每一个步骤,对于发现错误和改善工艺有很大的帮助。”说罢,走到桌尾白霜的身边,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开饭咯!”
白霜‘咻’的一声坐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迷迷糊糊道:“啊…开饭啦,怎么不早叫醒我咯!这下可亏大了咯!”
“霜儿,走。帮主哥哥带你去玩泥巴。”
“嗯?不是说开饭了吗?”
“干完活就有饭吃。”
“哎…看来花胶姐姐说的没错。”
“她说什么了?”
“嗯…她说你是个就知道骗小姑娘的臭男人。”
“别听她瞎说,我每天都洗澡的,一点都不臭。”宋弃疾说着一把牵起她的手,朝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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