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整晚,楼道里的烟尘已经基本散去,几户被牵连起火的屋子被消防水龙头狠狠地刷了一遍,所有房间一片狼藉,走廊墙壁烟熏火燎一片漆黑。
伤员太多,救护车和警车都用上了,把所有伤患全部拉走。
宋铭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发现出事了,本能的反应就是下意识摸了下手机,确定在口袋里,这才跟着一起往前冲,大概此时此刻他已经有了成为一个钱串子的本能,潜意识里就觉得只有带着支付工具才有安全感。
不过也幸亏是这样,江大海浑身上下只有十二块五,昨天出去野营,钱都放在江苓知那儿了,跟车过来医院,姐妹俩都被留在了家里。
江大海受了刺激,整个人木呆呆傻乎乎,什么也不知道,宋铭跟着过去,作为一个系统本职人员,上上下下跑了个焦头烂额。
都是邻里邻居,互相都认识,有一户儿女不在身边的,也得宋铭帮着张罗。
好不容易把所有人都安置好,宋铭这头又要赶去殡仪馆为孙大夫处理后事。
宋铭在走廊旮旯找见江大海,江大海从膝盖里抬起头,两眼洇出暗红色深重的血丝,疲惫而憔悴,一看就一宿没睡。
江大海说:“你孙大爷没了,以后再也见不着了。”
宋铭:“。。。。。。”
江大海说:“昨儿晚上我不在,我特妈的就在外面烤肉乐呵睡大觉来着。”
宋铭:“叔。。。。。。”
江大海:“你看吧,我这老弟当的,自己有事的时候,人家总是第一时间伸手帮忙,结果等到人家出事了,我这个当弟弟的连个影子都找不着,你孙大爷肯定心里特埋怨我吧?”
宋铭扶着人劝:“没有,不是,叔。。。。。。”
江大海说:“可是我身边儿的人需要我的时候,我永远都不在。。。。。。我整天混日子,以前还知道在单位好好干活挣点钱,现在厂子说要买断了,我这心也散了,不想再奋斗了,就想着颐养天年。。。。。。我都不知道我整天都在忙什么呢我,瞎混呢我。。。。。。”
江大海的下巴搁在自己手臂上,表情痛苦极了。
宋铭的心就跟被针扎了似的,最见不得江大海受打击的样儿,这种感觉很陌生,又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懊恼,自责,甚至还有些压制不住的冲动,想要做点什么,来缓解江大海的痛苦。
他伸出手,拥抱住江大海,像以往江大海安抚江苓欣那样,拍了拍他的后背。
“叔,这事不怪你,谁也不知道会突然发生这种事情,我孙大爷也不会怨你的。。。。。。”
家属楼的老房子年头实在是太久了,线路老化,供暖跟不上,在全市普及地热的时候,这种老式的暖气片就越发供不上热度,屋子里太冷,上了年纪的人受不住就仍然维持着睡电褥子的习惯。
大约是电褥子质量不过关,又或者用的年头长了,造成线路老化失火。
江大海心里特别内疚,昨儿个他如果睡在自家老房子里,邻里邻居的有点什么动静,大家伙互相都能通知一声,或许能及时参与救援。
他知道楼道的总闸在哪里,知道哪个按钮是连接着孙大夫家,只要推那么一下,或许电停了,火势也就不会蔓延的那么快,孙大夫就不会有事了。
他更后悔的是刚才跟宋铭兜头盖脸发了一通脾气,自个儿有嘛道理呢?
人家宋铭是为了给江苓欣过生日,才花钱出力的张罗着去野营,出去玩也是他们一家三口提议的,宋铭什么都没做,他话里话外却好像把责任都推到了野营这件事情上,自己这是干吗呢,不能宽慰身边亲人,反而净瞎添乱。
打从出了事情,一直都是宋铭在张罗,他除了在这儿闹情绪,净瞎添乱了,关键时候一点儿也指望不上你江大海啊!
现在正是需要有人撑事的时候,他竟然没伸把手,什么玩应儿啊!
江大海伸手一搓脸,拉着宋铭诚恳道歉:“宋铭啊,叔就是急糊涂了,这天灾人祸的谁也躲不开避不了。你都楼上楼下的跑半天了,接下来该办些什么了?走,我跟你一起去。”
快到中午的时候,厂子领导和药店的老板,还有一个警察过来了,同来的还有另外几家受到牵连的住户家属。
说来也是赶巧,平日里都是孙大夫和小孙子一老一少两个人住在老房子相依为命,结果出事这天晚上,小孙子碰巧没在。
孙康乐被他那个过年都不愿意露一面的亲爸给接去市中心的新房子住了一晚上,结果就出事了。
老爷子没了,小孙子侥幸捡了一条命。
事故的责任人已经调查清楚了,电褥子起火,导致的这场火宅,责任人是孙大夫,人已经死了。
可要命的是,压根就没人能联系上孙大夫的儿子。
联系不上人,就没法谈责任赔偿的问题。
经历了火灾后,巨大的恐惧和不知所措无从发泄的绝望情绪下,其中一户家境很困难,孩子刚升上高三,正是紧张复习阶段,却偏偏被火烧伤住进医院的中年母亲突然“噗通”一声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随行警察问宋铭:“你是他们什么人?”
宋铭:“邻居。”
警察“哦”了一声,又问:“身亡的那位老爷子你也认识吧?他们家还有谁?他儿子呢?”
江大海突然说道:“家里还有个儿子和孙子,儿子不孝顺,自己生的小子不管,扔给老爷子伺候,小孙子今年刚上一年级,有人看见被他爸给接走了,现在联系不上人。”
警察颇为动容,但对此情此景,他既不知该发表什么感慨,也不知该给什么建议,好一会,才叹了口气:“这不好办,没人拿钱,承担赔偿金,这些受牵连的住户家的损失啊。。。。。。唉,还是想办法联系家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