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丘城西门城头上,阿巴泰已经连续五天呆在这里了。
他吃不香睡不好,连新抢的几个汉人女子也提不起丝毫兴趣。
不独阿巴泰如此,许许多多东虏兵亦是忧心忡忡。
毕竟此时的八旗还是个强盗组织,时时刻刻面临着天灾、收成等各种生存威胁。不比后来的八旗子弟吃着铁杆庄稼、趴在汉人身上吸血,除了走鸡溜狗别无事做。
这天,又熬了个通宵基本未合眼的阿巴泰刚刚睡下,手下来报:城下明军出现大规模调动。
阿巴泰心里一惊,顿时没了睡意,匆匆出了城楼向外观望。
只见一个个小黑点从壕沟中出来,大摇大摆的、毫无顾忌地转去东城方向。
难道东城有事发生?
阿巴泰心下惕然,忙抬脚顺着城墙也向东边走。
至于城下人少了要不要再去碰一碰?
阿巴泰根本不敢再作此想,因为几天前的试探战他被打怕了。
他明白,城下这伙明兵绝非以往见过的明兵,那静默的气势,那残暴的火力…
阿巴泰现在就想早日突围,把这伙明兵的消息带回去给老八,让他以后遇到了一定要小心。
不久后,他来到东城城楼子,再往外看。
只见壕沟中也出来一批小黑点,从西门过来的小黑点顺势填了进去。
是普通的换防?
阿巴泰不能确定,他心想都几天了,为何前面不换防非得是今天?遂决定再等一等看一看。
这一等便是大半天,直至未时城外才出现了一点变化。
几堆小黑点聚在一起,好像在架设着什么东西?
阿巴泰看呀看,幸好眼力不错,当他终于能大概看清时,瞳孔不由猛缩!
那是炮?斜着指天的炮?就是上次打得我全军覆没的炮?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左右看看,与墙头的佛郞机一对比,心里顿感疑惑,太细了,太细了,为何威力有如此之大?
想不通!
阿巴泰正要让佛郞机旁的炮手帮着解解惑,突得发现东面更远处跑来了十几个小黑点,都不用细看,只看那十几个小黑点骑马的姿势,他就十分笃定,这是盟友蒙人骑兵。
不知是底下哪一个牛录回来了?
阿巴泰心里患得患失起来。又喜来了援军,又怕援军步里克牛录的后尘。
接下来,斥候交战,明兵大败,蒙人斥候被零星的鸟铳驱逐。
不对劲,明兵不对劲!他们的鸟铳打起来连绵不绝,哪里是这副软绵绵的模样?
只用片刻,阿巴泰回过味儿来,其中有诈!
于是,他双手扣紧了墙头上的青砖以至筋骨都在发白,冲外大吼道:“回去,回去!”
要不说阿巴泰也是日后“我大清”自封的“名将”呢,他电光火石间便想出了一个死中求活的办法。
援兵不再试图冲击明兵怪阵,就驻扎在外围与灵丘城互为犄角,如此一来,能给予明兵强大的压力,让他们即不能放手攻城也不能出去打击援兵,否则必致腹背受敌。
反正灵丘城里屯集了应州各地抢来的东西,不愁吃的用的,耗一年也没关系。何况还有老八呢,老八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阿巴泰喊了好几声,见城外那些斥候仍在苦斗,这才明白过来距离太远他们听不见。遂命令城头上的人一起喊:“不要过来,山口扎营。”
如此声音就非常洪大了,而且看起来效果不错,蒙人斥候掉转马头退了回去。
阿巴泰自以为识破了明兵的奸计,且又做好了长期固守的准备,心情与前相比大是不同,就像放下了一副千斤重的担子,全身都松泛开来。
他叮嘱东门守兵,有事报知他处。而后终于下了城楼,准备好好儿去吃一顿美食。
不料,申时刚过,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找来,禀道:“贝勒爷,东面儿打起来了!”
阿巴泰悚然大惊,停杯投箸,起身急道:“走,去看看!”
待上了东城楼,阿巴泰顿时眼前一黑。
因为他来得太巧了,正好看到十二门迫击炮齐射的壮观场面。
这东西,他尝过滋味儿啊,他知道挨炸的后果!
几息后,后果体现。
巨大的轰鸣声一响又一响,掀起的火焰足足几丈高;楯车立即散架,木屑、砂土恍如天女散花般往四周抛洒。
真有一种残酷般的美丽!
阿巴泰不忍再看,闭上了眼睛。但闭上也不行,他的耳朵还能听到声音。
又是连续两炸声,接着便是一浪一浪汹涌的鸟铳击发声。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响!耳朵中只有一个声音“砰!”
哦,也有一点杂声。
这便是近在咫尺的大金勇士们的大喊大叫声,不过…那是绝望与疯狂的声音,甚至是哭泣的声音。
阿巴泰激灵灵打个寒颤,睁开眼勉力向外看去。
战场中已乱作一团,马匹在疯跑,不时抖落一个黑点下来;地上的人狼奔豕突,要么被弹丸打中,要么被马匹撞到再踩上去。
更可恨的是,炮弹在向远处延伸,一打在最后面,炸死的人马迅速堆集阻断了后路。
阿巴泰心头在滴血,他虽然听不见战场上的人声,但能肯定勇士们必在惨叫、哀嚎。
他没有猜错!
大量的虏兵或拖着残躯,或捂着伤口,悲哭不止,“额娘、阿玛,我要回家…”
戌时初,后世的晚上七点,八月的天色差不多黑了下来。
战场上也差不多打完了。
其实,这都不能叫战斗,应该叫炮弹和铅子洗地。
虏兵跑了一部分出去,但等待他们的将是他们先前看不起的那波明兵。
此消彼涨下,想必这些逃出去的虏兵仍是一个死字。
城上,阿巴泰好像老了十岁,面无血色,摇摇晃晃好像要一头载下去。
城下,周遇吉兴奋无比,抛去了沉稳,抛去了大将风度,不停嚷嚷道:“从此野战再不怕东虏!我大明再不怕东虏!”
洪正身立马浇来冷水,“周将军,我们这是占了壕沟的便宜。若是匆忙遇上东虏,以燧发枪的射速恐怕很快便会被虏骑冲到身前。除非是中营,他们有连珠步枪…”
“对,步枪!还要有更多的迫击炮,更多的手雷!”周遇吉眼中立时升起不可抑止的憧憬之色。
正在这时,叶宰的声音远远响起,“周将军,什么手雷?”
周遇吉抬眼瞧去,就见叶宰走在前面,赵匡、马二柱、田安国等人跟在后面,人人尽展笑颜。
他赶紧迎上去,半跪于地抱拳道:“制台,末将不辱使命,已基本歼灭来犯逆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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