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破晓,叶宰顶着两只黑眼圈从官驿正房中出来。叶贵赶紧迎上去,却不防叶宰迎面打了个哈欠。
“呕…”
叶贵差点被这浓烈的口气熏死,忙抬手在鼻子前扇风,咬着嘴牙道:“少爷,你一晚上没睡?”
“睡了。”叶宰好像没看到叶贵嫌弃的样子,自顾伸着懒腰道:“昨晚吴巡抚走了就睡了。”旋即手势一顿,问道:“少夫人安置好了?”
叶贵点头,翕动下嘴皮却又马上闭上。
这个动作被叶宰余光发现,遂不悦道:“小贵子,你知道欺瞒少爷的后果!”
“我没有。”叶贵一个激灵,脑袋摇似拨浪鼓。
叶宰手指点点他,警告道:“好得很。你别叫少爷我知道你背着我做了坏事!”旋即吩咐:“打水来洗漱,顺便看看外面曹总兵来了没有?”
“哦。”
洗漱完吃过早饭,曹文诏适时到来。
叶宰省过寒喧,直接下达命令:“曹兄,将侄儿曹变蛟和一千骑兵拨去抚衙,听候吴巡抚之命。”
曹文诏没有半点犹豫,点头应下。昨晚席间的话他都听到了,故而哪怕曹变蛟是中军坐营都司,地位重要,他也原意支持。因为两边都是他认可的人。
叶宰继续道:“曹兄,再麻烦你带领手下两千人汇合督标前军,先期南下平阳府。暂驻兵于曲沃、绛州一线,不可再往前,以免引起南面流寇警觉!”
这道命令曹文诏就有异议了,问道:“为何不直捣流寇腹心?”
叶宰叹了口气,解释道:“曹兄,流寇不仅是军事问题也是正治问题。你想想,此时流寇已然归降,固然你我均知他们迟早必反,但毕竟罪迹未彰。若是贸然攻击必会引动天下物议,说我等过河拆桥,实际损的是朝廷脸面。”
“嗐…”曹文诏右手握拳砸向左手掌心,颇为遗憾道:“去年朝廷就该听良臣的…可恨那陈奇瑜…”
叶宰摆摆手,“曹兄,事已经发生多说无宜。何况陈奇瑜也并非一心怀柔,他也是有功的。”
“甚么功?放流寇一马还有功?”曹文诏反驳道。
叶宰点点头,一本正经道:“陈奇瑜头脑还算清醒。他遣散小兵回返陕西三镇,但扣下了几十个流寇头子以及部分悍匪,免得这些人回乡后又死灰复燃。绛州…”
他觉得说不清楚,索性打开地图,指着山西西面道:“这里是吕梁山。”然后手指平平往右划去至山西东面,道:“这里是太岳山,往后是太行山。”手指再往南:“这里是中条山。”
最后分别点点西南缺口蒲州和东南缺口平陆,道:“三面环山,这两个出口又都有黄河堵住,加之北面绛州一线的明兵,这是一个牢笼啊!”
随即大发感慨:“山西不愧是表里河山,地形太好了。”
曹文诏瞥瞥叶宰,暗叹口气,心道:山西地形我何尝不知?我当然知道把流寇拘在安邑和解州的作用。良臣,没想到你是陛下的红人也不能免俗,正治,呵,正治。
十一月初五,大原城内开进一支千人骑兵,个个战马神骏、盔甲鏳亮,手执利刃杀气腾腾,穿街过市去往抚衙方向。
街人行人不禁高呼:“小曹将军!”
曹变蛟比之叔父性格要和善许多,骑在马上抱拳向群众抱拳行礼。
如此煊赫兵锋,让很多得知巡抚要清田的人暂时熄了某些心思。
与此同时,总兵衙门也在调动。
曹文诏携另一个侄子——太原守备曹鼎蛟低调出了南城。
浑水北岸,二千镇标及督标前营肃立无声,只有江风猎猎吹动旗帜招展。
趁着曹文诏还没到,叶宰凑到张凤仪身边说话。
“嫂子,这次又要辛苦你了。”
张凤仪横他一眼,背转身道:“叶制军,末将不觉辛苦。再有,请叶制军不要叫我嫂子。”
“为何?”叶宰死皮赖脸又绕到张凤仪跟前,道:“我当马宣慰为兄,你当然是我的嫂子。”
张凤仪深深看了下叶宰旋即低下头,声若蚊吟道:“叶制军,候家庄你救了我,我感激你。但请你恪守礼制,少来戏耍于我。”
“诶诶,冤枉冤枉。”叶宰叫起撞天屈,“我真把你当嫂子的,此心可昭日月!”
张凤仪抬头白了叶宰一眼又飞快低下头,顾左右而言他,“叶制军,昨日我去看了叶夫人。”
叶宰脸色顿时不太自然,强颜欢笑道:“哦,好好,多谢你的关心。但是,我夫人也不能阻止我交朋友啊。”
张凤仪摇摇头,语气突然变得惆怅起来,“你真应该多关心关心叶夫人。”说罢扭头就走,看方向正是军阵当中。
“你啥意思?”叶宰追问。
张凤仪不回头,背起手在身后摇了摇,风中送来她的声音:“叶制军,叶夫人不让我说。你自己问吧。”
叶宰一头雾水,追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因为张凤仪已钻入队列里面。
小半天后,叶宰送走了曹文诏和张凤仪及三千余兵士。
叶宰还要在太原呆一段时间。
一是给吴生生坐阵,帮他挡住清田时各方面插来的刀;二是等待孙传庭领军进入华阴的消息。
如今的剿匪形势是这样:
北面由叶宰亲自领兵南逼运城盆地;南面黄河南岸是河南总兵邓玘的部队,沿江布防;东面是泽州参将尚坦的三千人,主要作用是防守太岳山各个陉口。
只差西面,也就是孙传庭的“秦军”。
孙传庭上半年拿着叶宰的命令,在同样被叶宰打过招呼的陕抚范复粹“帮助”下,行动大刀阔斧。
竖旗招兵,征集粮草。
在陕西这里,田产无出流民遍地,招兵非常容易。所谓“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故招兵很容易,听说孙传庭宣布招兵后,不到十天招了几万人,就连远在延绥、宁夏、甘肃都有人来。
而孙传庭的处置办法与一般军头不同,他不求数量只求质量,裁汰老弱只选精兵。
如此下来,居然只招了三千余体格相对健康的人。可见,当地民众生活该当是如何的困苦?饭都吃不饱,身体怎么强壮得起来!
招兵后就是训练和与之匹配的军饷。
先说军饷,孙传庭采用了叶宰的办法,先找大户筹响,但从别人口袋里掏银子无异难于登天。于是他使出第二招,也是学叶宰,清田!
为此,他闹出了好大风波。
豪绅大户找范复粹,范复粹当了缩头乌龟。再找洪承畴,洪承畴答复:他已和叶总督商定,民正由叶总督管,请去找叶总督。
这些人当即傻眼,谁不知道孙传庭就是叶宰派来的人?
于是只得先忍下这口气,拖拖拉拉清田,总算凑足了孙传庭所需的军饷。
据侦辑队密探,部分家中有子弟做官的豪绅都在往外写信,而部分家里没当官的则扎了两个等身草人——孙传庭和叶宰!一曰恶犬,一曰恶官!
叶宰看后大笑,略过这个无厘头的消息,再看他关心的秦兵。
孙传庭练兵果然很有一套。
他结合戚继光的训练方法,将三千人训成既有北方骑兵的犀利冲击,又有南方步兵的绵密防守。
叶宰不禁感叹自己选对了人,呃,其实是历史帮他选对了人!
继而又对这批秦兵抱有极大的期望。
当秦兵练成卡住西面之时,就是叶宰动手之际。
至于他和曹文诏义正辞严说的要讲正治?去踏娘的吧!
正治人物说的话算话吗?那只是条件未达到毁诺之前的敷衍,谁要真信,谁就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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