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过后,呈现在张晓阳眼前的,是窗外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
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东京塔和东京天空树,张晓阳都曾亲眼见过(或许算是亲眼见过吧)。但却又说陌生,是因为东京塔和东京天空树旁边,又多了一座更高的高楼,那是张晓阳未曾见过的风景。
那座建筑名叫荒垣塔,是荒垣公司的总部所在。
藤原龙一虽然也是荒垣公司的员工,但他工作的地点却并不在总部大楼,而是在公司所属的荒垣研究所。
藤原龙一只又在每天下班回家的时候,才抬头看一眼那座高耸入云的建筑,畅享一下在总部里的大人物究竟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下班”这个说法其实不是很严谨,准确来说他并不是每天都下班。
或者换一种更严谨的说法…他其实没有这辈子就没下过班——他只是在工作的间隙请几个小时的不带薪假回家一趟。
很多时候他都睡在公司的研究所里,工作累了就在狭小工位上的折叠床上入睡,睡醒了就又继续工作。他必须二十四小时待命,每天睡觉的时间零零散散加起来不到六个小时,一个月可能回不了家两天。
事实上不只是他一个人这么做,公司里的其他人也是这个样子。
在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如果不拼了命地去工作,就无法活下去,你不拼命工作有的是人做。
如今全世界的失业率居高不下,整个世界的失业率早就已经比二十一世纪初时定下的警戒线5翻了几倍。在这样的环境下,繁荣的城市和破败的贫民区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许多高学历的求之男女,也如工业革命初期一般,不得不继续贱卖自己的劳动力…甚至身体。
藤原龙一路过了会议室,会议室上挂着“面试中”的牌子,里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女人发出的奇怪声音——藤原龙一虽然仍是单身,但他还是能听得出来那是在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才会发出的声音。
会议室的门口,站着一位冷艳的女助理,她正一脸严肃地在替里面的人守着门。
藤原龙一不认识她——毕竟整个公司的员工海内外加起来少说有几十万人,他不可能每一个都认识。但藤原龙一从她的衣着上判断,她是高管的助理团中的一员。
所谓助理团,不仅担任着帮助高管处理日常工作的责任,同时还是高管们特意选出的“后宫团”。
跨国垄断公司的薪水非常可观,如果不得到这样的工作机会,那么不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就都只能从事环境非常恶劣但又不适合机械大规模作业的工作。
比如到荒芜地区去从事开发建设,或是在环境恶劣且复杂的地下矿井干苦力。
为了得到工作,许多来应征的男女,都必须在通过了非常严格的考试之后,还要在面试之中献身比试技巧才能得到职位。
这在许多年前这都只是暗地里的潜规则,而到了现在这些事情差不多都已经是半公开的规矩了。
藤原龙一没有多看,也没有去打听里面正在“面试”的是哪位高管,毕竟这种事情是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藤原龙一走出了公司大楼,今天是他难得能够“下班”回家的日子,他的时间只有8个小时不到,他不想浪费难得的属于自己的时间。
这个时代,是后世所称的“黄金时代”的时期末,也就是二十一世纪中叶到下叶之间。
这个时代各国机关相继因为债务破产而解散,或是在社会冲突之中被颠覆,又或是在斗争之中失败沦为傀儡。
在这个过程中,各大跨国垄断公司夺过统治权力,成为了这个时代真正的统治者。
这个时代国家的边界逐渐模糊,逐渐成为了各个跨国公司划定势力范围的一种简单区划。
资本主义在这个时代发展到达了一个顶峰,世界贫富差距及其巨大。世界上不到10的人掌握了百分之150的财富,留给剩下90的人的只有沉重得负债。
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整个世界都在欢呼他们的名字;有的人出生就是骡马,必须去还自己还没出生起就已经欠下的还不起的贷款。
21世纪初期以来,因为完全工业化而导致各国的出生率断崖式下跌,到了21世纪中叶全球生育率已经下降到了非常可怕的水平,很多地方人口都是负增长。
为了挽救世界的经济,各跨国公司和财团合作,相继开始了“社会化抚养”计划。
所谓社会化抚养,就是指建立社会化抚养机构,通过试管婴儿和人工孕仓,繁育出大量的补充人口。这些补充人口通常会被送入指定的公立学校进行学习,并且进行严格的社会化抚养,并在1618岁时作为人力资源投入市场。
这些人通常都会以数字作为编号,加上特定的姓氏表达自己出自那个抚养机构。
比如山本财团开的抚养机构,那么他们的社会化抚养人口就会被命名为:山本一、山本二、山本五十六、山本百二三,甚至是山本九九八十一之类的…反正只要不嫌名字长,也没有什么记不记得住的问题,因为但凡现在出生的人多多少少都经历过了基因调整,记忆力都不差。
这些通过“社会化抚养”出来的人,理论上是自由的,但是他们连父母都么没有,所以通常都只能接受较差的基础公立教育。他们毕业之后也没有很好的选择,往往只能从事最低级的服务业或是低技术含量的工作。
所有“社会化抚养”出来的人,从出生之日起就背负上了自己从出生养育到成人所需费用的生育贷款。这些负债他们没有主动借却不得不还,还都是以复利方式计算利息。
生育贷款已经是他们一辈子都还不起的债,这些人如果想要自己生育一个孩子,那债务就会顺延到下一代身上,下一代人会直接背负起三生三世都还不起的负债。
没错,身为法人的有限责任公司则只需要破产清算就能以出资额为限仅承担有限责任,但自然人却必须以自己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乃至自己的后代,来对自己所欠下的债务承担无限责任,
所以,这些“社会化抚养”出来的人通常都不生育,就算结婚也不生育——骡马和牛马最大的不同,就是骡马不配拥有后代。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他们不生孩子,也有的人造孕仓去生。
只有条件相对来说比较好的家庭,可以亲自生孩子。
他们家世良好、头脑优秀,不必以纯数字命名,上得起私立学校,或是能够请得起私教。
但即便是这样,这些人的孩子也必须进入公司进行打拼,然后想办法在公司谋得一官半职,否则他们就可能面临阶级滑落的风险。
这类家庭的人通常只有能力负担得起稍微好一点的教育和养育,但却负担不起更加高昂费用的另一个后代培养项目——基因优化。
基因优化和基因调整,这两者虽然只有两字之差,但是意义却大不相同 基因调整,是全球普遍推广的一个项目,最初目的是应对全球化以来由于物质频繁交换而导致的越来越频繁和强力的全球性瘟疫。
后来,基因调整渐渐变成了优生优育的一个必须要求。
基因优化,是在基因调整的基础上,进行的人类强化和定制化服务。
基因优化出来的,各个身强体壮、俊男靓女而且头脑优秀,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对身体的外观和功能进行自定义,就和玩家开小号捏人差不多。
条件较好的普通家庭,通常只能负担得起最低限度必须项目的基因调整,而负担不起更昂贵的基因优化服务。
基因优化和没优化,就和大棚育种出来的西瓜和古老的野生西瓜的差距那样大。
理论上这个社会所有的竞争都是公平的,但没有经过完全基因优护的玩家,在“公平竞争”中根本就不可能竞争得过 像藤原龙一这种,名字里也带数字但不完全是数字的,通常就是这类家庭出生的“自然人”——他们看不起名字里带数字的“数字人”,但是又不敢在名字里完全不带数字,去冒充那些拥有“特殊豁免权”的贵人。
所谓拥有“特殊豁免权”的人,按照国际联合组织的说法,是指各国政府赋予跨国公司的高管、企业家或是资产到达一定程度的人的特殊权利,具有免税、特殊资源的优先购买权以及特定行业准入等多项权利,目的是为了感谢他们为这个社会所做出的“伟大贡献”。
根据官方说法,这些人都是值得信任的高贵绅士,拥有着以数字为名的人难以企及的优秀品质。一些具有垄断性质的重要行业,只有交给他们去经营才能让整个社会放心。
对于这种人来说,孩子取什么名字已经完全是他们的自由,他们的名字里不带数字只是想和那些社会化抚养出来的“孤儿”和作为自己下属的“自然人”们划清界限而已。
其实也不是说法律就规定了藤原龙一这类家庭的孩子就一定不能取类似“藤原杰克”、“藤原波尼”之类的又有国际范又不带数字的名字,只是如果取了这个名字又被人发现你不是“特殊豁免权”的拥有者的话,百分百会遭到周围人的排斥、讥笑甚至羞辱。
取“不合适的名字”的孩子,在学校还会被老师冷暴力和其他孩子霸凌,对一个孩子来说这个名字可能将伴随着霸凌,成为他一生的童年阴影。
只能说是这个时代的文化如此,因此作为一个会“读空气”的民族,藤原龙一他的父母给他取了这么一个朴实无华且枯燥的名字。
藤原龙一作为这个世界的中产阶级,虽然说到不了顶级但好歹生活还可以,如果不出意外他会一直在公司工作下去,然后取一个和他一样阶级的女人然后生一个孩子,接着为了养育孩子而继续努力工作,直到他老到不能工作为止。
直到那天,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