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乘鸾一阵反胃,咬牙切齿,“你做梦!”
“哈哈哈…”沈星子扬天大笑,捏开她的颌骨,“你以为拂儿最开始就是心甘情愿的?她是那样,你,也是一样!”
凤乘鸾奋力与他铁钳一样的手抗争,骨头几乎快要断了。
眼见沈星子已凑在近前,忽地,一只白净的手,将两人拦开。
温卿墨有意无意横出一步,挡在凤乘鸾与沈星子中间。
床帐飞扬间,一道黑影,悄无声息,一闪而过。
沈星子即便如此情形,仍不忘警觉。
可他回头瞬间,正见凤乘鸾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手中一把匕首,直刺面门。
蠢女人!你以为这种刺杀就能成功?
沈星子根本避都不避,伸手掐住凤乘鸾的脖颈!
可就在这一分神的瞬间,尾椎一阵剧痛!
“啊——!”
沈星子一股大力,将凤乘鸾横飞着扔了出去!
尚未回神,温卿墨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带血的匕首,再一刀刺进他脐中!
意乱情迷,是先天罡气唯一暴露弱点之时!
“两处罩门已破!”温卿墨一声吼。
“要他的命!”凤乘鸾一个骨碌从地上弹起,如一支箭一般,再次飞扑而来!
沈星子身上不着寸缕,连中两刀,却仰面哈哈大笑,“哈哈哈哈…!你们两个小东西,以为这样就杀的了本座?”
一道极强劲风,将温卿墨,连带着半路袭来的凤乘鸾,一道重重掀飞了出去。
凤乘鸾嘴角带血爬起来,“杀不了也要杀!”
“你上!我下!”温卿墨一声喝,两人几乎同时爬起来,再次搏命而来。
然后,又毫无意外地被双双打飞!
“哈哈哈…!就凭你们,太弱了!”沈星子狂笑。
是的,太弱了!
这样下去,缠斗越久,胜算越低!
凤乘鸾艰难再次爬起,咬了咬牙,将心一横!
三颗相思忘,她方才挣脱锁链吃了一颗,现在,舌底剩下的两颗相思忘,也全部吞下!
舍此一身,拼了!
然而要杀沈星子,何其之难!
一个温卿墨,相当于一个阮君庭。
一颗相思忘,相当于一个温卿墨。
现在凤乘鸾吞了三颗。
所以,被破了罩门,失了先天罡气的沈星子,相当于可独对四个阮君庭而不败!
寝殿之内,一场惨烈搏杀!
外面的人,却在静待。
没有人进去护着主子。
也没人进去帮忙反叛者。
在暗城之人眼中,这是一场兽群的王位之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里面最后活下来的,就是下一任玄殇尊主!
不知过了多久,轰的一声!
温卿墨已经数不清第多少次被重重摔了出去,哇地一口血喷出来。
这场搏杀中,凤乘鸾是刀,他便是盾!
他掩护,她进攻!
她刺杀,他为她制造刺杀机会!
满身是血的沈星子悍然扑过来,一脚剁在他的腿上!
“啊——!”温卿墨一声惨叫,那腿骨断了!
他骤起,死死抱住他的腿,“现在!快!”
沈星子的手掌,雨点落在他头顶,他就那么拼死地,牢牢将他抱住。
遍体鳞伤,一双眼,已红得快要滴血的凤乘鸾,一声咆哮,两步飞身,跃上沈星子肩头,两腿将他脖颈紧紧盘住,匕首一刀从天灵盖直刺而下!
一股同归于尽般的力道,将温卿墨再次摔飞出去!
然而,这次,凤乘鸾却还死死盘在他头顶!
匕首,拔出来!再刺!
拔出来!再刺!
拔出来——!再刺!!!
直到身下这个人死死抓着她双腿的手,力道不再增加,之后,直挺挺向下倒去!
凤乘鸾一个踉跄,随着沈星子跌倒在地,没有半点犹豫,回身又是一刀,横切在他脖颈上!
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只是红着眼,揪着他被血浸透了的头发,一把短匕在脖颈上往复一刀!再一刀!再一刀!
杀了他!灭绝了他!
她生怕这魔头再活过来!
一定要把他的头割下来!
温卿墨整个人瘫软在远处殿柱下,重重吐了口气,半死不活道:“好了,他已经死透了!”
凤乘鸾不说话,埋头继续一刀!再一刀!
玉郎!我给你报仇!我给你报仇了!
直到那颗头,被用最笨、最慢的方法,给彻底切了下来。
凤乘鸾才蹒跚着站起来,将人头拎起,一步,一步走向殿外。
大门,慢慢打开。
她两脚开立,努力站直,不让自己倒下,用尽最后力气,扬起沈星子的头!
“叩见两位玄殇尊主!”
殿外,已经不知聚拢了多少人,此时全数匍匐下拜。
温卿墨终于放松下来,在殿柱旁一头躺下,仰天长笑,“哈哈哈哈!从今日起,暗城,就是我们的了!我自由了!哈哈哈哈!”
凤乘鸾五指张开,丢了沈星子的头,“不,从今日起,极乐归你,无间归我!”
说罢,咕咚一头,栽倒下去,不省人事。
凤乘鸾醒来,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将沈星子的人头和那一截身子,挂到城楼上,与还活着的司马琼楼相对,全都陪着她的玉郎!
她没有取下阮君庭的尸体。
她就要每日这么看着他,只有看着他没有复活,她才能安心。
她也要所有人都看着那三具尸体,让整个暗城的人都知道,新的无间尊主,是个怎样的人!
温卿墨一瘸一拐,来到她床前,艰难坐下,端了粥,盛了一勺,在碗边过了一下,小心吹了吹,送到她嘴边,“下令的时候,凶成那个样子,他们知道你是个连粥都不能自己吃的人吗?”
凤乘鸾靠着枕头,无力睁眼,白了他一眼。
温卿墨笑笑,“我都成这样了,还要服侍女人用饭,大概是史上最惨的暗城之主了。”
“你的腿好点了?”凤乘鸾也不客气,张嘴喝了一口粥。
温卿墨就满意地又盛了一勺,一面吹,一面摇头叹道:“你要是再强一点就好了,我忍着一身的药力,还要配合你杀人,又断了一条腿,你说我有多惨?”
“会瘸?”凤乘鸾冷冷问。
温卿墨眼睛一瞪,“我怎么会让自己变瘸子呢?瘸了站在你旁边,多不威风?”
凤乘鸾眼皮不抬,懒得理他,“你,亲男人。”
“…”温卿墨有些尴尬,“你还笑我,若不是我手段厉害,你一口气吃了三颗相思忘,还想活到现在?”
凤乘鸾啊呜吃了一口粥,懒懒看他一眼,“你,亲男人。”
“咳,小凤三,我们可不可以不谈这个?”
“你,给男人亲。”
“…”温卿墨捂脸,笑意颇有些苦,“我这辈子,在你眼中就是那般模样了。”
凤乘鸾唔地点头,“很漂亮,我若是男人,也会喜欢!”
“凤三!”温卿墨恼怒一声,将粥碗回手扔了,“饿死你吧!”
他起身就走,可迈出去几步,身后没动静,凤乘鸾也没有留他的意思,他就又走不动了,回头白了她一眼,无奈妥协,“这件事,以后谁都不准提。”
凤乘鸾无力地靠着床,拉长了声音,“好。”
她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但你若是敢毛不顺,我就找人将当时的情景画成话本画,分成九九八十一章,在整个太庸天水找一千个说书先生,说上三天三夜不带停的!”
“…”温卿墨坐回床边,笑着咬牙切齿,“凤三!你就是个祸害,你说我到底为什么要救你?”
“因为你需要我这把刀啊!”凤乘鸾向下滑去,窝回被子里,“再过个把月身子大好了,我要回一趟南渊。”
温卿墨一面替她掖被子,一面在她脖子处作势掐了掐,见她也不怕,只好巴巴地问:“去做什么?”
“找我娘和两个哥哥。”凤乘鸾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爹不在了,我也许久没有送音讯回去,娘他们不知身在何处,一定要回去看看才行。”
他太聪明,她说谎的时候,不能给他看见眼睛。
温卿墨两手撑在床上,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景元熙还有用,你不能动他。”
他果然察觉到了什么。
凤乘鸾眼眸一深,“他不过是个傀儡,而背后操控那个人,到底是你还是沈星子?”
温卿墨直起身子,没回答,也并没否认,一声不可闻的叹息。
“我累了,睡觉。”
凤乘鸾两眼沉沉合上,下了阻客令。
不管是谁,不管做过什么,只要与她家破人亡有关的,一个,都不放过!
睡梦中,仿佛有谁用指背从她脸庞轻轻滑过。
那般温柔,恋恋不舍。
“玉郎…”
她嘤嘤一声唤,无限委屈,无限依赖。
“乖…”
“玉郎,带我走…,带我走啊…”
她的手,在空中无助地挥舞,想要抓住他,却到头来一场空,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三颗相思忘,在杀沈星子那一晚,几乎毁灭性地激发了凤乘鸾体内的全部潜力,同时也将她的身心毁得一塌糊涂。
血脉筋骨,倒是可以通过药物飞快复原,但意识受到的摧残,却时好时坏,反反复复,迟迟不见好转。
一旦断了药,性情就会变得喜怒无常,或者无法抑制的狂躁,或者意识一片空白,常常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当下何年何月。
而若是持续服用,则只会越来越依赖,用药的频率越来越高,依赖也越来越甚。
温卿墨唯一能改进的就是,每次服药后,杀气没那么重,只要控制情绪,不随便动怒,就不会红着一双眼睛发狂,总算能让她像个正常人。
去南渊临行前,他将一瓶相思忘送到凤乘鸾手中,十分不放心,“一共二十粒,三天一次,定期服用。两个月内,无论身在何处,都必须回来找我。”
“知道了。”凤乘鸾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温卿墨已经习惯她这副德行,又替她紧了紧披风,“南渊多雨,入夜湿凉入骨,你身子刚好,要多小心,好好照顾自己。”
“哦。”凤乘鸾例行公事地应了一声,她这副身子,好不好,已经没关系了。
“还有…”
“景元熙不能动。”她不耐烦地打断他。
“…,你知道就好。”温卿墨被她抢白地有些尴尬,“我会派人保护你。”
“不必了,我不喜欢身后拖着尾巴,你敢让人跟着,被我知道,直接杀了。”
她利落转身,翻身上马,又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城楼。
此时的司马琼楼,已经生生熬死了,那上面,现在是三具尸体。
她不将阮君庭入殓,就由着他的尸体一直挂在上面。
她怕他一旦入了土,万一再活过来,该怎么办?
还有,她要让他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所有害死他的人,全都要将尸体挂在那上面陪他!
她扭头,毫无留恋,策马扬鞭,一人绝尘而去。
温卿墨站在城门口,一直目送她马下的烟尘绝迹,才颓然转身,看向成楼上阮君庭的尸体,幽幽一叹,“你都已经死了这么久了,她都不肯殓了你,摊上这样一个恐怖的女人,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尊主。”红绡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边,“小公子哭了,属下怎么哄都哄不好。”
温卿墨的脸,忽地一片温柔,笑颜盈面,如彼岸花开,“呵,他一定是想我了。”
无间极乐所在的位置,在南渊、北辰及东部太庸山交界之处的三角地带,十分隐蔽,诸国不问。
凤乘鸾出了暗城,本该一路向南去百花城方向,可却鬼使神差地调转马头,向东而行,直奔守关山。
她要将他两前世今生一起走过的路,再走一遍。
就当他还在身边,以作余生唯一安慰。
她一袭黑衣,一个人,一匹马,一把刀,连夜狂奔,夜色如一场没有边际的噩梦,走不到尽头。
用相思忘养着的人,体力和耐力都非常人可比,凤乘鸾几乎一路不曾停歇,直抵守关山,才在附近的市镇落脚休息。
因为南渊和北辰的暂时停战,边城渐渐热闹起来。
若是以前,她一定要坐在临街的窗前看热闹,管管闲事,但现在却只想在角落独坐,吃饱赶路。
可还没等她招呼,小二已经一脸堆笑地上前,“姑娘,您的面!”
一碗白煮面,规规矩矩放在面前。
面条整整齐齐码在碗中,一丝不乱。
清汤里没有一点油花,只飘零着几点绿色的葱花。
凤乘鸾喉间一阵哽咽,那泪珠就差点落在碗中。
她定了定神,坐正身子,“谁跟你说我要吃面?”
小二将抹布向肩头一搭,“这还用问,咱店里这面,叫做情长面,吃着清淡,回味悠长。像您这么漂亮的姑娘,来了店里,都是吃这个,就是为了讨个好彩头,求个有情郎!嘿嘿!”
“情长面…,多谢…”
凤乘鸾埋头,大口大口地吃!
面,什么味道都没有,就像他做的那样,可又是苦的,甜的,酸楚的,其中五味杂陈。
她硬生生将一碗面吃净,接着面对着墙壁,眼中的泪,怎么都止不住。
一支糖葫芦,又不失时机地递了过来。
小二哥满脸堆笑,“吃饱情长面,再请姑娘吃一支糖葫芦吧,甜的。”
凤乘鸾眼眶通红,又气恼又发作不起来,没好气道:“哪里来的糖葫芦!”
“小店规矩,吃面吃哭了,奖励一支糖葫芦!”
她扁着嘴,接过糖葫芦,在桌上随便丢了一锭银子便走。
小二哥送出去,站在门口吆喝,“姑娘,往南长乐镇,有个山神庙,吃了情长面,记得求个姻缘签啊!”
山神庙!
山神庙早就破败了!
凤乘鸾牵着马,咬下一颗裹满糖山楂,好甜,可惜,只有她一个人吃…
小二垫着脚,望着她远去,这才退回到店内,凑到雅间门前,“爷,都按您说的办了,面也吃了,糖葫芦也收了,您看,可还满意?”
“好。”里面悠悠一声,门帘后,伸出一只白净修长的手,露了一截猩红的衣袖,向他手中按了一锭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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