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肃德站在上面,神情凝然,还有一丝淡淡的冷笑。
敏公公小心翼翼看了看阮君庭,再看看凤乘鸾,没敢吭声。
阮君泽当下不敢动了,整个人绷得笔直。
所有人都不吭声,整个含光殿前,压抑地掉一根针都听得见。
凤乘鸾好奇怪,为什么这么静?
她探头看向阮君泽身子另一侧的原配王妃。
那原配王妃生得倒是一副贤妻良母的美丽模样,也正艰难地偷偷斜眼看她。
凤乘鸾对她微微使了使求救的眼色。
那涵王妃就有种想哭的冲动。
凤乘鸾把头收了回来,用力眨眨眼,难道她站错位置了?
没错啊!
她是涵王妃,难道不是应该站在涵王的身边?
虽然涵王把原配都带来了,但这不是她的错啊!
凤乘鸾又探头,这次鼓足勇气对涵王妃一笑,悄声道:“喂,我是不是站错地方了?”
涵王妃拼命点头。
“那,我该站在哪儿?”
涵王妃痛苦捂脸,能不能不要问我啊,我是无辜的!
“凤乘鸾!”肃德终于受不了了,“作为我北辰的亲王正妃,你难道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儿吗?”
凤乘鸾只好站正身子,她想说,我真的不知道啊!
可余光里,刚好看见阮君庭正偏着头,侧着身,一脸怜悯地看着她。
她扭头看他。
他依然看着她。
她瞪他。
他就瞥了眼她身上的吉服。
看什么看!幸灾乐祸吗?
凤乘鸾也不自觉的低头看了一眼。
白白的,没什么不妥啊!
白白的?
她再看阮君庭,整个含光殿前,唯一穿着月光锦的,就一个他,一个她!
凤乘鸾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
她再回头看阮君泽。
阮君泽跟他的王妃,是一双锦蓝色吉服。
再看身后其他这个什么王,那个什么妃。
身上的吉服,都是尚衣局量身打造好的,全都按照自己的品级身份,有专门的颜色花样,一双一对儿的,没有一对儿配错的。
就她还杵在人家涵王身边。
就阮君庭身边,空的,没人!
小皇帝快要笑出声了,肃德给敏公公扔了个眼色。
敏公公得了许可,这才猫着腰下来,到了凤乘鸾身边,冲着阮君庭那边做了个请的姿势,“靖王妃,您这边请。”
靖王妃——!
凤乘鸾脑子里轰地一下炸了!
她腾地瞪向阮君庭。
阮君庭淡淡白了她一眼,摆正身子,向前看,不理她了。
傻不傻!到现在还没想明白自己嫁了谁?
凤乘鸾挪了一步,又挪了一步,站在了阮君庭身边,牙根子咬得咯吱咯吱响!
阮君庭——!你这个大骗子!
大骗砸——!
她后来都是不知道自己怎么随着众人一起,恭贺了皇帝和太后新年大吉,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被阮君庭牵着手,进入含光殿,随他一同坐在肃德下首。
直到圣旨宣过,皇恩浩荡谢过,鼓乐声起,下面载歌载舞起来,阮君庭牵着她的那只手也没放开。
他将身子微微侧向她这边,“怎么样?是不是很刺激?”
凤乘鸾狠狠将手抽回来,斜眼瞪他,咬着后槽牙道:“我特么想把这一桌子菜,全都糊你脸上!”
阮君庭拿了盘中的小刀,熟练优雅地替她从烤羊腿上片下一小片肉,送到她面前的碟子里,“印象深刻一点好,免得你以后忘了,你是本王的王妃。”
“阮君庭!”凤乘鸾恶狠狠看向他,恨不得咬死他,“你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的?”
阮君庭又夹了青菜,送到她的碟子里,“也不完全是,爱妃突然急着嫁人,本王措手不及,只能出此下策。”
他冲她笑笑,“北辰天冷,要多吃肉才暖和,以前跟爱妃说过,可还记得?”
爱…妃…
“…”凤乘鸾气得上下牙打架!
他依然笑眯眯地,那双凤眸都弯了,特别特别地享受此情此景,“不过女子肉吃的太多也不好,所以蔬菜水果,也不能少。”
阮君庭又剥了只桔子,送到她碟子里,“白玉京太冷,不似百花城瓜果丰盛,还要爱妃暂时委屈一下。”
他一口一个爱妃,凤乘鸾身上的鸡皮疙瘩已经快要掉了一地,够熬一碗小米粥了!
啊啊啊啊——!
她要疯了!
千里迢迢来替嫁,结果竟然真的嫁了他!
她嫁了阮君庭!
她特么跟阮君庭拜了天地祖宗,成了亲了!
她觉得自己气得上辈子的那具没眼睛、没手没脚的尸体,都快从土里爬出来了!
大骗子!大骗子!天下第一大骗子!
上辈子骗了她一辈子!
这辈子又骗她!
他就是以骗她为乐!
他骗了她成亲也就算了,还偏偏要拣这个时候揭穿,让她连暴脾气都没地方发泄!
凤乘鸾扬起小拳头就想动手,她可管不得现在是什么场合!
可斜上方,刚好一束目光投过来。
肃德正两眼凉凉看着他们两个,颇有看戏的意味。
凤乘鸾那本来要揍过去的小拳头,半空中一展,霎时收了力道,变成一只软软的小手,落在阮君庭肩头,娇娇糯糯地道:“阮郎,我喂你吃啊,张嘴,啊——!”
阮君庭还就真的张嘴等着。
她往他嘴里塞啥,他就吃啥,一面吃,还一面垂眸含笑。
坐在对面下首的阮君泽看到这一幕,总算松了一口气,对他身边的王妃道:“爱妃,你看,本王就说,君庭与他的王妃必定夫唱妇随,夫妻恩爱的。”
涵王妃也是笑得艰难,王爷您是没看见,刚才人家差点吓死!
凤乘鸾掰了半只桔子,全都塞进阮君庭嘴里,整个人差不多都歪在他身上,拐着弯娇滴滴地唤道:“王爷,好不好吃啊?”
接着,随之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对他笑眯眯道:“我待会儿就吃假死药了,先提前祝你丧妻愉快哦!”
阮君庭的嘴被塞得满满地,没法说话,当下抓住她的手,等好不容易强行咽下去了,噎了够呛。
他伸手替她拢了耳畔的头发,一副恩爱缱绻的模样,“龙太师的生死丹,听说能把活的吃成死的,把死的吃成活的,你可千万别吃错了。若是不小心真的吃死了,还要麻烦你早去皇陵几十年,替本王占地方。”
凤乘鸾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故意挑高了声音撒娇给肃德听,“哎哟,王爷您好坏。”
接着,扭身靠得阮君庭更紧,“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你也休想耍什么幺蛾子拦着我!我死了,你刚好跟你的嫂子,儿子一家三口,和和美美过日子!”
阮君庭就顺着她的话儿道:“好啊,你这么想死,本王也不拦着,不过那真正的蓝染,你是看不见咯。”
“什么?”凤乘鸾腾地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不就是蓝染吗?
哪里还有什么蓝染?
阮君庭见她听见“蓝染”连个字就这副模样,一阵深深不悦,暗暗沉了一口气,“蓝染就在天机关,你若想见他,就乖乖留在本王身边,等到时机成熟,本王保证,一定给你一个活生生的,真正的蓝染。”
“真的?”凤乘鸾一双大眼睛,霎时间雪亮雪亮的。
阮君庭不想再看她那神情,心尖又酸得发苦,重新坐正身子,淡淡抛出一个字,“是。”
凤乘鸾在心中飞快地盘算开了。
既然她现在不是涵王妃,而成了靖王妃,那就没必要假死来摆脱这尴尬的身份了啊。
而且,既然这次和亲掉进了阮君庭的圈套里,他又深知她诈死的计划,若是他不想死老婆,必定处处设防,这个套路就定然行不通。
还有,他之前一口咬定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蓝染,肩头的刺青又与她前世记忆中的吻合,为何又在她已经认定了他的时候,突然在这个时候祭出杀手锏,说要给她一个真的蓝染?
如果世上真的有蓝染,那她…,她该怎么办?
她都已经…,都已经喜欢上身边这个坏蛋了啊!
真是个天下第一大坏蛋,就不能让人过得安生简单一点!
凤乘鸾的腮有点鼓,嘴唇微微噘了起来,吐了口气,好尬啊!
两人乍合乍分之后,又一瞬间的貌合神离,就不知被在场的多少双眼睛看了去。
鼓乐喧天的背后,又不知有多少宵小在蠢蠢欲动。
北辰的八位镇边王,常年驻守边塞,可那家眷,却全都被肃德留在了白玉京。
明面上说是恩典,不如说是被她拿捏在掌中作棋子。
如今八王还朝述职,进宫朝贺,自然就将妻女儿子全都一应带了进来。
此时迎面,俩高门贵女,手牵着手,指尖拈着夜光杯,婷婷袅袅向凤乘鸾他们俩这边走来。
“东宁王之女柴宝珠。”
“西平王之女陆蕊”
“见过靖王殿下。”
这俩女人,口中恭恭敬敬,礼数周全,可行礼拜见的,只有阮君庭,根本没有凤乘鸾!
因着阮君庭恶名在外,去年奉诏回京述职时,曾因户部刘尚书的女儿在他面前摔跤的姿势不雅,将人家赐了一丈红,给活活打死了。
那件事,肃德太后从头到尾都是默许的,因为她也觉得那一跤实在是摔得千娇百媚讨人嫌!
而阮君庭之所以打死户部尚书的女儿,无非是因为户部拖延送往南疆的粮草军饷,让他的将士们受了憋。
该给的不给,延误军机,就必须要杀鸡儆猴。
权力政治的殊死较量里,不存在怜香惜玉,谁倒霉,谁就是牺牲品!
这背后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可阮君庭一不高兴会把女人打死的名声,就从此传开了。
再加上他与太后之间的花边新闻,自从半年前回了帝都,白玉京中趋之若鹜想当靖王妃的人不少,但是真正敢甩开膀子上来送死的,几乎没有。
此时柴陆二女敢过来露脸,完全是看准了王爷和这个不知所谓的王妃正闹不愉快,而太后娘娘的夜宴,刚好缺少看点。
让太后高兴,就是宣告自家的立场,帮父王保全镇边王地位的绝佳法门!
这会儿,面前这俩人还屈着膝,等着阮君庭唤她们平身。
可阮君庭提筷,夹了块大肥肉,丢进凤乘鸾碟中,“吃肉!”
凤乘鸾:“…”
他分明是在跟她生气,又不高兴面前杵过来的这俩眼中没有自己的王妃,却偏偏不直接怪罪,而是就这么晾着,顺便塞她块肥肉怄气,这副性子,真是别扭极了。
凤乘鸾盯着那肥肉瞅了瞅,忽地抬头,对眼前来的这俩人道:“王爷赏赐,总是最好的,不如,就分给两位吧。”
她说完,就吩咐身后伺候的宫女,将碟子里的肥肉分成两份,给柴宝珠和陆蕊递了过去。
而且,还笑呵呵特别实诚,“两位郡主放心,这碟子刚换的,我还没用过。”
柴宝珠:“…”
陆蕊:“…”
阮君庭冷着脸,夹了口菜,自己咔嗤咔嗤嚼了。
这死丫头,一本正经地耍流.氓,他再不找点事儿干,要憋不住笑了。
靖王殿下赏的肥肉,不吃也得吃。
柴宝珠和陆蕊来敬酒不成,先被塞了一块肉,只好各自用筷子稍微夹了一点点,吃得十分艰难。
那肥肉,是从肥羊上割下来的,其实烤的很好,入口即化,非但不油腻,反而别有滋味。但身为千金小姐,始终是介怀这些肥油,吃在嘴里,实在是难以下咽。
凤乘鸾就撑着腮帮子瞅着,等她俩吃完。
妈蛋,阮君庭既然是老子的男人,你们就谁都别想惦记了!
这边儿正相当尴尬着,那一头又来了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