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五人,终于出现在归源寺的山门之外。
这桦峰山顶上,气温骤下,十分寒冷。大片的桦树叶已经枯黄飘落,像濒死的破败蝴蝶,纷纷坠落地上。而树干上的图案,更像绝望的眼睛,有触目惊心之感。
从山下到寺庙大门,本有一条石头路,但旁边野草丛生,几乎遮挡了所有的路。丑陋的荆棘上面还沾染着夜露,有喝水的昆虫直接被穿透身体,挂得到处都是,但也奇怪了,居然连吃虫的鸟儿都没有一只,冷清到吓人。
明思令与酆一量等人,就站在大门外的台阶上。只见,木门斑驳败落,围墙残缺,依稀可以看到里面已如断壁残垣般的大殿,还有灰绿与银灰相间的茂盛雪松树。
“龙兄,有些不对劲。我闻到了…”胡琴逢耸动鼻尖,压低声音,警惕道。
“血腥气…”酆一量淡淡接言,他伸出颀长手指,轻轻触摸着木门:“没有布结界,也没有幻境符…”
“什么是幻境符?”明思令忍不住好奇。
“你真的是术师吗?就是令人致幻的符咒,就像海市蜃楼。”胡琴逢半眯着狐狸眼,不怀好意讥讽。
“咱们正经术师,才不屑这些旁门左道。”六神一呲牙,它张着血盆大口,朝着大狐狸低吼,汹涌的口气吹乱了他的额发。
胡琴逢对这八尾灵猫的真身,可不敢想对待白猫一般轻慢。他刻意躲开它的獠牙,捂住口鼻,低声嫌弃:“少吃点儿肉吧,一嘴的臭气。”
六神刚要发作,却被明思令拦住。与此同时,酆一量已经轻轻推开了木门。那门发出吱丫闷声,缓缓向两边开启。众人不再逗嘴,都严阵以待,眸光凝聚。
迎面而来,是一片茂盛的雪松林,原本是几棵迎客松,但年久无人看管,竟然长成了一片小树林,松果硕硕,却不见松鼠这种常见的动物,依旧一片鸦雀无声的既视感。
“尊上,我先进去看看。”小氿自告奋勇。
酆一量点点头,那白衣少年一闪身就消失在树林中。
“尊上,有凡人的尸体。”里面传来小氿的喊声。
明思令心头一紧,她从背囊中抽出一根黑黝黝的武器,刷的一声甩出节节延伸,举在手中。
胡琴逢愣了一下,用手指拨拉下那铁棒,揶揄道:“什么鬼东西?兵器吗,细细弱弱的用来剔牙不成。”
“eka订制机械棍,在我们那里专门用来猎狐,一棍下去,就算是练过铁头功的狐狸,也会头骨尽碎。”明思令冷笑,眸光挑衅:“要不要试试?”
“尊上,这里还有活着的人。”小氿的声音再次从大殿中传来。
“懒得理你!”明思令与胡琴逢异口同声朝着对方,鄙视出声。又双双扭了头,各自从大门两侧往里走去。
酆一量却拦住明思令,把她护在身后,低声嘱咐:“跟在我身后。猫,断后。”
她愣了愣,被他与生俱来的威慑所信服,听话地跟着他,六神呲了呲牙,头一回赞同地紧跟少女身后,护住她的后路。
他们几个人先后走进大殿,里面漆黑一片,却有着浓浓血腥味。
“老大,小爷有时候觉得,这老龙会不会真的喜欢你啊,他对旁人冷酷,独对你和颜悦色。”六神偷偷摸摸,和明思令说着悄悄话。
但还不等她回答,它又呸呸两声,郁闷道:“见鬼,我怎么也胡说八道了。魔魇狡猾,这一定是假象。再说了,就算他喜欢老大,也是单相思。老大喜欢的一定是我家少爷,哎呦,好痛!”
它话音未落,正好撞到一人身。最初它还以为是明思令,哂笑着:“老大,你踩着我的脚了!”
随之,不远处的黑暗中闪烁一朵红色火焰,照亮了明思令诧异的脸:“菜花猫,我在这里。”
“啊?那…踩着小爷脚的是…”六神小心翼翼,嗅着面前之人沉郁的黑沉香。
那人不语,弹出两朵冰蓝霹雳,两团光焰就落在墙壁上的木灯架上,犹如烛火,一下子将整个大殿都照亮。
六神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毛脚上踩着一只绣着金色祥云的乌底靴,然后把视线往上挪去。正与酆一量阴沉的琥珀星瞳对视。一股杀气迎面而来,醍醐灌顶。
“死猫!”那人冷冷道,语气中裹挟着怒意,然后抬起一脚,就把硕大一只八尾灵猫从大殿内,直接踹出了殿外。
六神尚未来得及叫唤,便撞折一棵雪松树。它跌在地上,撒了满身松针,狼狈不堪。
“酆一量你这个死人头!妈呀,真的有人头!”它怒气冲冲诅咒着,把硌着自己后腰下,圆咕噜咚的东西拽出来,却眼见一棵血糊糊的人头在爪中,吓得它赶紧又扔出去。
“怎么死了这么多人?”六神惊呼着,从脚下堆积的尸身弹跳出来。
想来,刚才看这树林阴暗,杂草长了老高,不承想树下却出现这么多尸体。
其实,此刻大殿之中,并不比外面好多少。
酆一量与胡琴逢将明思令紧紧围在中间,前者还用衣袖挡住了她的脸。但在缝隙中,她亦然看到了惨绝人寰的血腥画面。
东倒西歪的尸体,有凡人的,也有妖兽的,但都血污淋漓,残缺不全。大殿之中,寂静无声。土黄色帷幔后面,有闭目双手合十的佛像,像再为这些往生的魂灵超度。
明思令用手指紧紧捂住嘴巴,方才压抑了惊呼与想要呕吐的冲动。
“我去后面看看。”胡琴逢朝酆一量低语,他让开身,倒退着朝后殿迅速走去。
“死猫,在外面守好。”酆一量朝着殿外低吼一声,遂而他双手横抱起明思令,免得让她双脚染血。
“闭上眼睛。”他低声嘱咐。
“我…没事儿…”她极力忍耐,却忍不住身体的瘫软与颤抖:“怎么会这样?”
“有术师、妖兽…还有凡人百姓。双方交战,时间不长,血还是热的。”他足尖点地,敏捷地在大殿内飞闪而过,又补充道:“没有你认识的人,放心。夜之醒不在!”
“龙兄,快来。”殿后传来胡琴逢焦灼喊声。
酆一量抱着明思令飞身而去。
后殿更加破败,头顶上甚至露出大洞,能看见洞外晴天白日。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个巨大的莲花蒲团,看着却簇新的,与陈旧的布置格格不入。
胡琴逢和小氿就蹲在蒲团旁,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他满面虬须,右眼戴着黑眼罩,此刻正捂着胸口,倒在蒲团上。莲花染血,他奄奄一息。
小氿将一枚金色药丸喂到那人口中。他奋力咽下,伸出一只手掌,指向门外东南方向。
“我,夕…无…悔…”独眼黑衣人奋力挣扎,还想说更多的话,却气力不济,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你是夕无悔?”胡琴逢吓了一跳,他立刻蹲在身,扶住黑衣人的双肩,把耳朵贴在对方嗫喏的嘴畔。
“夕无悔?”明思令吃了一惊,她奋力从酆一量怀中跳下来,跌跌撞撞就奔了过去,手中还举着自己的手机:“你要的手机。”
她还没来得及说后面的话,那黑衣人便直接倒在了蒲团上。
胡琴逢无奈地抬头:“死了,他死了!”
“死了?夕无悔怎么能死?”明思令郁闷而失望地跌坐在蒲团前,手里的手机也滚落在青石地上。
小氿捡起手机,递回明思令,又躬身开始仔细查看黑衣人的周身。
“他是被摄魂术杀死的,应该是…术师所为。他也不是凡人,好像是灵兽修炼人形。”
小氿一边检查一边说:“奇怪,妖丹还在,但修炼的时间还没有胡大人更久,那怎么可能是…夕无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