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月小筑,掬月厅。
夜之醒托着下巴,听着一个胖乎乎的白胡子老头,正絮絮叨叨讲着明堂卖药的事。他实在闲极无聊,悄悄打了个哈欠,遂而又强作精神。
灵猫六神幻化成普通白猫的模样,也趴坐在夜之醒脚旁,更不耐烦地接连打着哈欠。
这个明堂的三长老明昌风,自从他主持明堂药材铺子买卖,他的肚子是越来越大,脑袋越来越秃,小妾的队伍也越来越磅礴。
“十姑爷,这明堂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老朽废寝忘食,兢兢业业,也再难挽回江河日下之势了。你要说服十姑娘,别再收留那些穷鬼,白吃白住不说,还要搭上银钱给他们抓药。再这样下去,连累我们大家都要喝西北风了。”明昌风重重拍拍桌几,义愤填膺道。
正听得索然无味的夜之醒突然被吓了一跳,他赶忙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从自己袖中抻出一包银子,推到明昌风面前。
“三长老,前几日小十为汴梁柳员外制药得的酬银,您老就代为收下吧。”
他客客气气,又压低声音:“其实,东京那边需要十全大补丸的富贵人家还很多,待我回去多联络几家。至于小十这丫头,她不懂事,您老还多担待。”
明昌风看着鼓鼓囊囊的银袋子,本来横眉立目的胖脸立刻变得笑眯眯:“好说,好说。还好有十姑爷帮衬着。小十就是命好,能与夜家二少爷结亲。对了,这个月十五就是她十八生辰,你们不如把婚事办了。若不嫌弃,十姑爷就入赘明堂。一切从简,反正你们这是娃娃亲。放心,咱们给各大门派的帖子还得发,礼金不能少。”
夜之醒与灵猫六神对视一眼,各自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相同的内涵。后者摇摇头,悄悄做了个被抹脖子的动作。
夜之醒脑海之中,也闪过那黄毛丫头的脸,又想起她索然无味,瘦小枯干的小身板里,如今可暂住着暴烈如火,奸诈狡猾的明昭大小姐。入赘,无异于天天和女阎王争夺自己小命吧?他此刻内心,岂止酸爽那么简单?
顿时,他醍醐灌顶,倒吸冷气,哂笑着:“不急不急。我夜家大仇尚未得报,亦仙自然不敢娶亲。家师的意思也正如此,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不急不急!”
明昌风想了想,他一边将银子收入囊中,一边靠近夜之醒。
他低声说着悄悄话:“十姑爷,你和小十的亲事本是老堂主和令尊当年定下的娃娃亲,我们自然更改不得。但…小十那模样,确实配不得二少爷的一表人才。所以,你若想先纳几个年轻貌美的小妾,老朽肯定不会横加阻拦。那个…小十的丫鬟莲房,看着就不错。要不要?”
“不,不要!”夜之醒尴尬笑了笑,鸳鸯眼中眸光一闪:“我若娶妻,就绝不会纳妾。”
明昌风还想再劝,门外已经传来女人焦急的叫喊声。
“老爷,了不得了。你的朱羽珍珠鸡被人吃了!”
一个穿金戴银,打扮妖娆的粉衫女人,大吵大闹地就闯进房中。此人正是明昌风的小妾袁俪娘,她身后跟着一个中年胖女人和七八个年轻的丫鬟与仆从。
“啥,朱羽珍珠鸡?被,被谁吃了?”明昌风犹如被五雷轰顶,他紧紧按住胸口,心疼得龇牙咧嘴。
“珍珠鸡,就是安南王世子送您的那对会唱歌的珍禽?”夜之醒瞟了一眼袁俪娘身后,气得眼蓝的中年女人,以及被什么东西打成乌眼鸡一样的仆从,突然有种不祥之感。
“这…被谁打的?”他哂笑着,心中有数。
“还能有谁,就是你那未过门的媳妇啊,咱们明堂的圣女十姑娘。看看,把德安眼睛都快打瞎了。”袁俪娘气哼哼道。
她双手叉腰,艳红的嘴唇都要瞥到眉毛上了。
“胡说,怎么可能是小十。她那样子,还敢打人,还敢杀鸡?”明昌风皱了皱眉,根本不相信。
“就是她,这丫头自从启灵山回来,就变了个人般,难不成中了邪?”袁俪娘拽住明昌风的衣袖,狠狠甩着。
“那,我…我先过去看看。”夜之醒心知肚明,他抛下还在争辩中的明氏夫妇,悄悄擦擦额上冷汗,小跑着就往明思令住的揽月楼疾奔而去。
遥遥而见,凉亭子里坐着三个少女。她们围着一堆篝火,火上烤着滋滋冒油的一只山鸡。
他喘着粗气,望着满地五颜六色的鸡毛。那堆篝火不知道还放了什么药材,燃烧之下奇香扑鼻。
为首的少女,正挽着袖子,徒手撕开了另一只已经烤好的鸡肉,把两条鸡大腿分别递给目瞪口呆的莲房,和欢呼雀跃的沉香。
她自己撕下鸡爪子,津津有味啃了一口,方才看见呆若木鸡的夜之醒。
鸡爪从她唇边呲出了两个脚趾,看上去很像多了两枚尖厉的獠牙。
明昭蹙眉,吐出鸡骨头,跳过去就揪住了夜之醒的耳朵:“你这个混球儿,终于肯出现了是吧?”
“松手啊,十姑娘。那可是十姑爷。”莲房吓得不轻,她扔掉鸡腿,赶忙就去阻止发疯的小姐:“十姑爷,不好了,十姑娘失心疯了。她,她把三长老的珍珠鸡给吃了!”
“哎呦,疼,疼,疼。松手啊。你属狼的啊?”夜之醒惊惶之中,展臂抱住少女,又嚷嚷着:“喂,你还想不想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