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无常(1 / 1)

天真有邪 意迟迟 2801 字 3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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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他一连唤了两声,但嘈杂间,谁也没有听清楚他的话。

石台周围的曼珠沙华,越开越多,越生越密。唇红齿白的小童子,被簇拥在红色的汪洋里。

他身后,是鳞次栉比的屋舍。

飞阁流丹,令人目不暇接。

轰鸣声在众人耳畔回旋不休。

他从花海里站起来,探出嫩生生的小脚。

“娘亲——娘亲——”他张开手臂,朝台阶下跑来。可脚才迈出去,他便摔倒了。

唐宁终于听清他嘴里发出来的声音,吃惊地道:“这难道是谢玄和阿妙的孩子?”她一边说,一边飞快地低头去看怀里的人。

可阿妙仍然不醒,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她们身下的繁花,摇曳着,渐渐如轻烟般散开。

唐宁听见孟元吉大喊了声:“那东西过来了!”

她连忙抬头向前看,摇摇晃晃的小童,穿着一身雪白,正一步一步朝他们走过来。

不知是太久没有走过路,还是他根本便不太会走路,离开石台后,他的每一步看起来都像是要跌倒。

唐宁松开阿妙,蹙着眉头站起来。

迦岚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

唐宁一惊。

迦岚道:“仔细听。”

听什么?唐宁看着前方,屏息听去,“娘亲,娘亲”——那孩子嘴里念叨的,只有这两个字。

她疑惑地道:“你还没有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迦岚微微敛目,将她拽到身后,低声道:“他叫的,并不是阿妙。”

话音未落,在场诸人已齐齐望向唐宁。

孟元吉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宁、宁小姐的孩子?”他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唐宁从迦岚身后探出头,眉头紧皱:“若是我的孩子,我会不知道吗?”更何况,那孩子从哪里看,都不像是普通的人。

轰鸣声渐渐变小。

白衣小童,踉踉跄跄,又摔倒了。

他有些懊恼地嘟起嘴,拍了拍自己的腿。

灰白色的天光下,到处都是白玉砌成的楼阁。

他坐在地上,揉揉眼睛,忽然扭头向身后看去:“谁?”

奶声奶气的一声“谁”,撕裂了花海。

纷飞的花瓣,像落了一场红色的雪。风一吹,雪粒子间,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圆圆的脸,肉嘟嘟的身体,藕节似的胳膊。

他头上,还用红色的彩绳紧紧绑着朝天辫。

阿炎猛地飞起来:“阿吹!阿吹!”

可站在红雪里的人,只是一点点睁大了双眼。

他哆嗦着,讷讷道:“无、无常大人…”

像是腿软,话一出口,他便瘫坐在地上,两眼发直地道:“无常大人死了,无常大人死了…”他来来回回,只会说这么一句话。

阿炎想要飞过去,却被迦岚拦住了。

“阿吹!那是阿吹!”它大叫。

迦岚冷着脸:“你怎么知道他是阿吹?”

阿炎怔了下,仍是大叫:“我就知道!”

它胡搅蛮缠,喊个不停。

坐在地上的白衣小童,皱了皱眉:“阿吹?”他看看阿炎,又看看不远处绑着朝天辫的器灵。

没错,那家伙,是器灵。

白衣小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向他走过去。

“阿吹?你是叫阿吹吗?”

头绑朝天辫的器灵,看上去只是个比他年长几岁的小孩。这样的器灵,可不是他的。

白衣小童,伸出手,用力拽了下器灵头上的朝天辫:“抬起头来,看着我。”

花海上空的风,忽然停了。

正泪流满面的器灵,惶惶仰起脸。

圆乎乎,肥嘟嘟,他脸上的每一根线条都好像是圆润的。

白衣小童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的名字,是谢玄取的?”

听见“谢玄”二字,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器灵猛地打了个嗝。

他停不下来,也说不出话。

白衣小童点了点他的额头:“哭什么?我都还没有哭呢。”

另一边,蓝色的小火球还在大喊大叫,嚷着要来找阿吹。

白衣小童回头扫了它一眼。

阿炎立即凝冻在半空。

火焰还在燃烧,它却不动,也不吭声了。

唐宁感觉到,迦岚的手指紧了一下。

收回目光,转过头,白衣小童重新看向面前的器灵:“那团火焰,为什么总在叫你?”

似乎十分苦恼,他摇了摇头,口中道:“这里,为什么会有妖怪?”

他睁着黑亮的眼睛,想要从器灵身上得到自己的答案。

可同样穿着白衣的器灵,还沉浸在慌张里。

眼泪止住以后,他才清醒过来。阿炎在叫他,阿吹,阿吹,他是阿吹,但是他身上,怎么穿着白衣?

面上的湿意还在蔓延。

阿吹牙齿打颤,看着眼前的小童子。

如此年幼的面孔,一点也不像是谢玄大人。

他颤栗着,轻轻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裳。

白衣小童还在问:“我是谁?阿吹,我是谁?”

阿吹说不出话来。

白衣小童见状,面露失望,拿手背碰碰他的朝天辫,嘟嘟嘴道:“既然出现在这里,便应该知道我是谁呀。”

“难不成,是哪里出错了?”他看着阿吹,眨眨眼,“若是坏了,我可不会留着你。”

阿吹身体一抖,伸出胖乎乎的手,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疼么?

好像也不是太疼。

他轻声道:“无、无常大人。”

白衣小童捏捏他的脸,上下打量他:“真奇怪,那家伙为什么要把器灵做成这个样子。”

阿吹从他话里听出了不喜欢。

忽然,渡灵司上方的天,彻底亮了起来。

碎金般的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众人肩头。

唐宁惊讶地发现,原来渡灵司里的日光,也能像人界的一样温暖明亮。

白衣小童,在阳光下仰起了头。

阿吹支支吾吾地唤他:“谢素大人…”

阳光一照,他们身上的白衣,看起来更加得洁白如雪。

比夜深的玄衣,比雪白的素衣,他竟然都穿过了。

这根本不可能。

阿吹跪坐在地上,头上的朝天辫已有些歪斜。他唤着“谢素大人”,轻轻地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无常,无常。

黑白一体。

有玄无素,有素无玄,正如这渡灵司中遍地的曼珠沙华。

日光照进眼睛里。

白衣小童低下了头:“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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