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寿宴的假山山洞,那一夕欢,萧娆给凤北眠留下了,绝对深刻的印象。
毫不夸张的说,她成了凤北眠夜夜香梦的对象,但,仅仅一梦缠绕,那印象终归浅薄,纯粹是刺激和惊讶,以及一点点的怜惜。
可……
扮作丫鬟间谍,跟萧娆再小院相处许久,又有过一番单方面的香艳体会,萧娆这个人,在凤北眠的脑海中,再不是香梦的主角,一个刻板的印象,而是……
活生生的人。
软糯善良,秀外慧中,哪怕被生活打熬成最苦难的模样,依然娇俏爱笑,从不怨天尤人,她守着简陋小院子,过自己的生活。
乐天达观,善解人意。
偶尔又有些调皮,爱捉弄人。
想起萧娆对他撒娇的模样,凤北眠心都化了,哪怕明不知该,两人身份不对等,依然关注着她,听见她受委屈,依然心疼。
“孤出宫一趟。”
行不安、坐不稳,凤北眠想了许久,终于没忍住,吩咐贴身太监一声,径自出了宫。
他手持暗卫首领的令牌,在深夜宵禁之时,走秘道出了京都,快马来至小汤山,那里,有他的园子。
只是,未曾进入,他反而来侍郎府的庄子,再外徘徊了足足两刻钟,突地狠狠咬牙,眉头竖纹拧出深刻痕迹。
他翻墙而入。
“孤……并非窃玉偷香的无耻之辈,我,我只是关心而已。”
“萧家母女并非善良之人,我就是怕她在庄子里被下人欺负,她,她脾气那样软,身体又柔弱,连提水洗漱都艰难,怎能应对刁奴?”
“我就看她一眼,她要是好,我转身就走,绝不多行旁事!”
凤北眠小声自语着……
咳咳,自我催眠,他翻墙跃瓦,很快来到庄子正院,踩着回廊,潜到正屋后窗外。
时为夏日,暖风阵阵,窗户半开着。
凤北眠能清楚的看见,屋子里,萧娆正盘膝坐在小榻里,纤细白嫩的小手握着本书,垂眸温柔的看着。
她身前,跪坐着个衣着粗糙、七、八岁年纪的小丫鬟,看打扮不似贴身服侍,反而像是粗使。
他沉吟思量,身体跟有自主意识般的,半跪在窗外。
【娆姐,娆姐,你看谁来啦!!】
9527正满屋飘着玩耍呢,她居高临下,当然看的清楚,凤北眠刚蹲下,她就瞧见了,忙不迭飘过来,她尖叫着,【凤凤,是凤凤!】
【嗯~~】
萧娆挑眉,娇颜不动声色,狐狸眼儿盈出笑意,【我们的太子殿下来的这么快啊,真出乎我的意料呢。】
【都没犹豫几天就来了。】
她玩味轻笑,余光仿佛无意的扫过窗户,旋即垂下,思量片刻,她突地笑了,【小9,来,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游戏?什么游戏?】
9527怔怔。
【就是……呵呵,看看谁会哭?】
萧娆淡淡一笑,纤手放下书本,娇俏容颜突地怅然,狐狸眼儿微微湿润了。
她开始进入‘备战状态’。
【什么?谁哭?为什么哭?】
9527没察觉,连声追问。
萧娆没有理她,而是深深的叹气,表情越来越愁郁,睫毛染上泪水。
“夫人,你怎么了?”
一旁,粗使丫鬟细妞儿发现不对,慌乱的问。
她是庄里佃户的孩子,农女出身,进庄做丫鬟干的都是粗使活计,从没贴身伺候过主子,当然没有碧玲那般细腻,反而大咧咧的。
“您为什么哭啊?是,是身上难受吗?我,我去找萧庄头过来,让他给你请大夫。”
她匆匆爬起往外跑,脸儿正好对着窗户。
凤北眠吓了一跳,侧身避开。
屋里,萧娆软软出声,“细妞儿,我,我没什么事,就是看了个话本,心里突地有些难过罢了。”
“你快回来吧,别去找人。”
她轻唤,嗓音微微哽咽。
似有泣意。
细妞儿顿步回首,歪头仿佛不解。
凤北眠眉眼却是一动,忍不住探头向里看。
他的目光凝视着萧娆,专注认真。
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人般。
“夫人,你看了什么话本啊?是萧庄头留下的那些吗?那个,我都让徐婶婶给我们念过的,没啥难过故事啊?”
“你咋哭呢?”
细妞儿万分好奇的问。
“我……”
萧娆启唇,眉带轻愁,仿佛很难开口似的,她摇摇头,“叹了,一些陈年旧事,不提了。”
“说了不得让人耻笑。”
她苦声黯然。
自嘲之意甚浓。
凤北眠听的心脏微微刺痛。
到是细妞儿,粗枝大叶的,没听出萧娆的言外之意,她直愣愣的说:“没事,夫人,你说吧,我不笑话你。”
“你美的跟天仙似的,给我糖吃,还对我笑,也不骂我,你脾气那么好,又是府里的小姐,我凭啥笑话你啊!”
“我要是那么没良心,我爹会打死的。”
她童稚小脸认真,重重点头。
萧娆瞧她,片刻,突地一叹,“细妞儿,你啊,真是个小孩子,你不懂,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的。”
“我全心全意的付出,我对他们好,爹死了,我体谅哥哥养家不易,他要把我许配给纨绔子弟,我很害怕,可长兄如父,要是能帮上哥哥,让他做官做的容易些,我也认了。”
“反正,女子到了年纪,都要嫁人的,哪怕嫁个不好的,我真诚待人,孝顺公婆,不去管他纳妾采花,大度一些,总能过的好。”
“谁知,谁知~”
她噎声,眸里浮出些水渍,“他死了。”
“死的那么难看,把两家的脸面都丢尽了,娘抱着我大哭,骂哥哥害了我,说我跟那样一个畜生行过六礼,日后再嫁都要困难,我也想过,死了未婚夫,我恐怕要低调几年,选个家世差些的远嫁,或是商户,是耕读之家,甚至嫁成填房,给旁人做后娘,可是,可是……”
“我万万没想到,细妞儿,哥哥他让我守望门寡!”
“他搭进我的一辈子,让我十四岁,就形如枯槁的活着,就为了能讨好上司,让那百年大世族许家认他这门姻亲。”
“他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是他嫡亲的妹妹,跟他一母同胞啊!”
萧娆泣声。
窗外,凤北眠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