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听墙角好玩吗?(1 / 1)

首辅大人有妖气 柯遥42 2520 字 3个月前

殷时韫的表情没有什么波澜,但他的目光慢慢垂落。

“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和殷大人没有关系了。”

“为什么?”殷时韫喃喃,“当年…”

他没有再说下去。

殷时韫忽然发现,他能够提及的一切,几乎都是“当年”的往事——冯嫣已经不在那个当年里了。

可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起初他很少在隆冬时节见她,早年间两人的许多次相会都在夏夜。

他们瞒着长辈,也瞒着所有的同龄人。

在约定见面的日子,冯嫣会佯作早早歇息,然后从山居的侧门赶去石亭,他则需要和师父林安民面陈一日的功课,才能偷偷从司天台溜出来。

那个时候,早到的人永远是冯嫣。

殷时韫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尽管每一次冯嫣都说“我也才来不久”,但有好几次,林安民因为有事外出取消了夜间的修习,殷时韫提前从司天台的官署出发,可当他赶到的时候,冯嫣依然已经坐在了石亭之下。

她每天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人坐在那里枯等,不会觉得无聊吗?

这些事情,殷时韫很想问,但彼时两个人都太过青涩,生怕说错一丁点话让对方尴尬,他强行按下了这分好奇,久而久之,这个问题也就不了了之。

他还记得第一次牵手的时候,自己因为太紧张,而不知道应该将目光投向哪里,当时他假装不经意地向冯嫣那边看,见她略低着头,绯红的脸颊像秋日熟透的红色浆果一样可爱。

从他十五岁的夏天到二十岁的初春,司天台的生活平静而顺遂,冯嫣始终是他生活中最明亮的星辰。

他年节里同父母一道去冯府作客,两个人即便什么话都不说,也还是迅速被长辈看出了端倪——但没有人责备他们,大家私下里反而认真地讨论起婚事的可能。

能见面的日子两个人牵着手,不能见面的时候就在独处的时候给对方写信,然后盼望着对方的回复。

两个人的信都非常克制,在起笔的时候,他们就意识到这些信件在送到对方那里之前,很有可能会先被长辈们检查一遍。他们不敢逾矩,但这完全难不倒陷在爱情里的两个人,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太多了,他们信手拈来地在信件里写山写水,写日出写黄昏——每一个地方都充满他们上一个夏天的回忆,字里行间的暗语全是只有对方才能读懂的深情。

许多个夜晚殷时韫将冯嫣的来信读了一遍又一遍,他把这些信件藏在枕头底下即便熄了灯什么也看不见也喜欢将手放在上头,舍不得拿开。

啊…这些事情都好像是昨天发生的那样鲜活又深刻地印在殷时韫的脑海。

人有可能在一夜之间突然变心吗?

他确实能够感觉到,在狮子园的雨夜之后冯嫣的心门好像突然对他关上了。

但他不知道该如何辩解那天夜里他确实动摇了——但并不是因为胆小,或是舍不得当下锦衣玉食的生活。

“是啊,都和我无关了。”殷时韫自言自语地开口,“…今时今日我们不如都各自放对方一条生路。”

“殷大人能这样想再好不过您还有别的事吗?”

冯嫣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带着几分逐客的冷漠。

殷时韫摇了摇头,尽管他知道冯嫣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但此刻他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他转过身,沿来时路折返冯嫣听着这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她目光微垂对着门久久站立,许久才回过身来。

屋内的桌上只有一盏油灯灯火昏暗,只能照亮桌面那一点点地方。

冯嫣望着屋角的阴影左眉微挑“…所以你还要藏多久?”

阴影中很快传来一声轻咳而后,魏行贞表情微妙地走了出来。

他右手稍稍握拳,置于鼻下,眼睛看着别处,又清了清嗓子。

“阿嫣…知道我来了啊。”

冯嫣哼了一声——这还用问吗,两个人隔得这么近,从天而降一团大棉花,谁会觉察不到?

她走到魏行贞跟前,见他目光躲闪,故意凑去他的眼前。

“听墙角好玩吗?”

魏行贞摇了摇头,“不好玩。”

“那你还听?”

“我是路过。”魏行贞义正言辞。

“呵,这么巧?”

“杜天师和我说你被皇上关起来了,我就来看看你,结果刚好赶上么…”魏行贞的声音稍微低了一些,“不信你过两天去问杜嘲风,他亲自带我过来的。”

冯嫣笑了一声,一把抓住魏行贞的手臂,正要接着反问,就听见魏行贞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眉头紧缩,表情忽然痛哭起来。

“你…”冯嫣一时不解,“你怎么了?”

魏行贞艰难地开口,“伤口…阿嫣碰到我的伤口了…”

冯嫣倏然放手,魏行贞便在这时突然倒向她,好像整个人都站不稳似的,靠在了她的身上。

冯嫣想伸手接着,又怕再碰疼了魏行贞的什么地方,只好像个木架子一样站在那里。

两人就这么靠在一处,冯嫣一边撑着魏行贞的身体,一边催促他,“你站好,让我看看——”

“不用紧张,”魏行贞迅速地抱住了她,“疼是真的疼,不过伤的是另一只手。”

冯嫣一怔,很快气得笑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

魏行贞没有接话,只是把冯嫣抱得更紧了一些。

冯嫣感到魏行贞在吻着自己的头发,她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魏行贞的身上还带着浓重的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冯嫣半张脸埋在他的胸口,闻得真真切切,唯一令人感到安慰的是魏行贞此刻沉稳的心跳,听着听着,让冯嫣也觉得安定了下来。

“阿嫣没事吗。”魏行贞低声问道。

“当然没事。”冯嫣小声回答,她稍稍用力挣开魏行贞的手,“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让自己伤成那个样子——现在感觉怎么样?”

“现在还好,不过恢复得这么快也是我没想到的,”魏行贞低头看着冯嫣的眼睛,“让你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