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乐啊。”她突然停在长阶之上,目光看着远处,唤了一声便没有下一句话了。
承乐哭的不可自己,不用她说就答:“公主还有公子与郡主,还有奴婢呢,奴婢陪公主一辈子。”
明仪眼前再度模糊,她握住承乐的手,出宫上了马车,听着长街上渐起的喧嚣,默默捂住脸,泪水滑过她麻木的脸,却依旧不见一声哭声。
穆家男儿多战死,姐姐确信要嫁于穆珏?庞若有朝一日他赴了穆家先辈后尘,姐姐可想过自己的将来?
当年赐婚,神宗半夜登门询问的话,不知为何却在此时字字清晰的想了起来。
她都忘了自己是如何作答的,都忘了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明仪从未想过,他会如穆家先辈一样,有去无回。
她一直信他会从远方归来,不问期数。
马车慢慢停下,明仪坐着不动,她依旧捂着脸,泪水顺着手腕滑下,消失在了袖口,承乐呜咽着看向车窗外,只见江氏独自站在门口。
她穿着一身素白,乌黑的头发去了所有的首饰钗环,也少了光泽,像是蒙了一层霜雾,极爱笑的她此刻神色平静,目光呆滞。
她也是穆寿襄宠了一辈子的女人。
如今,她的夫君没了。
承乐想提醒明仪一声,却又开不了口,车夫,嬷嬷,小厮,侍卫,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的等着,等着她从车上下来。
令兵挂白,军中大丧。
他们都知道穆家的男人又战死了。
征战沙场,马革裹尸,血肉骨枯黄土,忠魂远葬异乡。
穆家代代都是这样的宿命。
如今,他们家驸马爷,也是这样的宿命。
“儿啊。”江氏颤抖着唤了一声:“回家吧,不必憋着了。”她摊开手掌,露出手心里紧紧握着的白色绢花,拿起,缓缓戴在发间,扯唇强笑,不受控制的滑下一行清泪:“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竟忘了离别前多说几句话,嘱咐一番。”
明仪依旧默默无语,她放下手,满脸都是泪,眼圈泛红,目光没有半分神采。
“回家,立下牌位烧些纸钱,趁着他们还没走远能听见,把想说的话都说一说。”江氏平静的流着泪,把所有的悲哀咽下肚子:“准备准备,接他们父子...回家吧。”
她垂下眼睑,端正稳重全然不顾,抬手掩口,终是哭出了声。
自穆寿襄求娶她那一日开始,她便是被那个糙汉捧在手心里疼的人,他给了江氏所有的疼爱和专注,也纵着她的性子让她谁都不怕,即便是做了祖父祖母的人,可他出发前,还是在小心翼翼的哄闹性子的江氏开心。
可如今,人就没了。
意料之中,却突然而至。
明仪已经下了车,瞧着痛哭的江氏,她除了流泪,做不出任何反应。
她甚至怀疑,自己为何没办法嚎啕出来,没办法哭的背过气去。
她好难过,心里空了大半,因穆珏的出现而塞满的所有缺憾,如今再度出现了。
“母亲。”这一声,再无客气。
明仪跪下来,就在大街上,跪在了江氏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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