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已经也添了新岁
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中年男人醉醺醺喝着歌,步伐蹒跚,因为劣质酒精偏头痛的脑袋,让他老马般干涸的眼眶,一阵灼伤的痛感。
他一摇八晃,连路过的野狗都嫌,远远就绕道避开。
黑夜再次降临,他坏脾气地一定要踢飞路边能够见到的每一颗石子,似乎对老天安排的命运对自己如此不公,充满了怨气。
他慢慢走入那片远没有灯光的地方,相比于市中心闹市区的灯红酒绿惹人醉的浮华,这里似乎天生就带着罪恶。
他早就习惯了在天黑之后回到自己的大本营,就像是黑暗角落里,人人唾弃的老鼠。
黑暗里,他佝偻着身子,身下的影子被路灯拉长的像一个四不像的怪物。
楼道里,早就没有了电,到处都是偷电私拉的危险裸露的电线,他也有样学样拉了一根到自己家里,最起码每个月的电费可以节省很多。
三楼,就是他的暂住地。
虽然他已经浑浑噩噩在这里住了好几个年头,依然从心底里不愿意承认这个狗窝是自己的家。
他有家,在那个美丽又有些闭塞的小村子。那里只有一条路修到外面。
曾经他带着妻子满怀希望跟信心的出去,可如今却再也没有机会可以回去。
想到这些,他的心里一阵酸楚,换做几年前,那个憨厚老实的自己,应该怎么也想不到,如今自己能沦落到这步田地。
他的脚终于踏上了三楼的台阶。
可他又突然顿住了。
用力又嗅了嗅,他百分百确定了一件事。
慌忙跑到三楼,自己的屋子。
果然,狭小的楼道漏风的破窗子里透出的月光,今晚格外的亮堂。
可以清清楚楚照见他门上浓烈的红色油漆,泼地到处都是,更是触目惊心几十个手掌印。
每一个不甘心的滴落成一道道恐怖的长痕,那硕大的两个“还钱!”加上惊叹号,更像是催命符。
再俯身去看,果然,门锁也给粘稠的502胶水给堵的严严实实。
他的酒瞬间醒了一大半。
高利贷已经找上门来了。
他颓然坐在台阶上,单手抱着头。
心烦意乱还有走投无路又包围了他。
每到这种时刻,他总是习惯性去摸自己的下身口袋,那里有时候会有能让他暂时忘却一切世俗烦恼的好东西,可惜,今天那里,空空如也。
无力感充斥着他,他狠狠跺了一脚地面,又忽然发现了地上一个没有抽完的烟屁股,心里虽然有一些挣扎,最后还是很没出息的捡了起来,颤抖着夹在两指之间,掏出打火机点燃。
欻地一声,微弱的火光快速散去,他舒服的吞云吐雾一翻,昏暗的楼道里只有烟头的时明时灭。
“你倒是挺逍遥嘛!”
“谁?”
女人的轻笑让他警觉地站起身。
“林大海,我来找你了!”
“是你!是你!”
他转头循着脚步声,才发现女人正站在上面,似乎早就等待了他多时。
他见鬼一样,当下慌了手脚,连连后退几步,只要不跟眼前这个女人有任何的瓜葛。
女人根本不依不饶,从黑暗里现身,步步向着他所在的方向紧逼。
“你不要过来!”
“啊!”
他颤抖着声音,发出警告,却不想自己最后那一步后退的太狠,直接滚落了楼梯台阶,直接摔到了二楼的平台。
他摸着快要没有知觉的后背,满脸痛苦,而女人此时已经从那不平整的楼梯台阶,同样下到了二楼平台。
她就那样站着俯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像在看一具死掉的尸体。
“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她红唇微张,命令的语气不容辩驳。
“后天上午,帮我给韩氏集团送个快递。”
看着对方依旧一副拼命往后缩,十分害怕的样子,她又笑了起来,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从大衣兜里拿出了一部老年手机。
“到时候,我会联系你,按我说的去做。”
“我,我不会再帮你的。”
林大海鼓起勇气,在女人面前硬气了一回,他不想再被利用成为工具。
“那可由不得你啊。”
她犀利的目光扫视了他一圈,尽是叹气摇头。
“我要是去警局提供一下当年在河景区的命案线索,你说警察会不会十分感谢我呢?”
“她不是我杀的!是你,都是因为你!!”
林大海愤怒起来,他握紧了拳头,双眼通红,已经有了杀意。
“别激动,现在都讲究证据,有些东西我都替你保管十多年了,也该见见光了。”
“我杀了你!”
林大海浑身的血液一下冲到了大脑,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就能一了百了!!
女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战斗力,他只要不抖,虽然已然过去多年,也老了不少,可他能握住女人瘦的可见血管青筋的脖子。
收紧收紧再收紧,还差一点点,他能感觉到女人肺里的空气正被他一点点完全挤压出去,就像捏死一只鸡那样容易。
终于,女人一直乱蹬乱踢的脚不动了。
林大海如大梦初醒,月光下女人已经一动不动了,脖颈出那两个明显的手掐的拇指印,深紫色,看的他头皮发麻。
他,他竟然又杀了人?
是她逼我的,是她逼我的!
他在罪恶的欲海里苦苦的挣扎着,为自己找了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这下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再也……
次啦几下,楼道里突然又亮了。
他抬头盯着那明晃晃的圆形灯罩,照出的冷光,让人晕眩。
他面无表情,将女人尚且温热的身子抱起来,扛在肩头,缓缓下楼。
心里默默数着台阶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整整十三级。
每天来来回回,上下走了这么久的台阶,直到今天,他才惊觉原来是有十三级。
他记得村里最有文化的张牧师曾经告诉过他,十三是个不吉利的数字,代表了不详跟未知的恐惧。
所以呢?他如今是杀死了自己最大的恐惧,又或者是掉入了深渊里?
他不明白,也不想知道,或许他已经逃不掉了,但人总还希望能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