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粮参政,在大明就是省一级官员布政司布政使下的参政,设有左右参政两名,类似于孙传庭和张方平的从属关系,属于从三品官员。
在崇祯元年之时,洪承畴连蓄奴都是违制的官员,在正旦贺岁的时候,给万岁贺岁的资格都没有的京外官员。
而洪承畴的上书,其实因为山西巡抚杨鹤被卢象升代替,而卢象升还在路上,杨鹤属于典型的大明官吏的代表,在已经确认自己要回京之后,对于地方事务,都开始漠不关心。
上下级之间政令不协调,才会有这本奏疏进了京。
其实洪承畴这本奏疏,若是杨鹤未来再次得了势,并且知道了这本奏疏的存在,是要去寻洪承畴的麻烦,这违背了官场的潜规则,有很大的越级上报的嫌疑。
我不管,但是你不能报上去,否则就是冲撞上官,这是要磕头的!
这就是现在大明官场的一条潜移默化的规则。
洪承畴之所以敢冒着大不韪上书,朱由检自然要把保护做出来。
但凡是没有经过朱批的奏疏,都不会在文渊阁和司礼监留下备份。
即使杨鹤未来再得了势,除非皇帝告诉杨鹤洪承畴参了他一本,否则杨鹤是万万不可能知晓的。
每天文渊阁的奏疏高达上千本,谁会留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度量参政的奏疏呢?
但正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督粮参政,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风雨飘摇的大明朝的支柱之一。
陕西、山西、河南、湖广的民乱,洪承畴都是孙传庭、卢象升、祖宽这批平定民乱将领的背后支柱。
若非是洪承畴,大明末年的知名农民起义军领袖,绝对不止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寥寥数人,绝对是百花齐放的模样。
洪承畴对内剿匪的策略,是改变过去大明的剿匪总纲。
在洪承畴主持剿匪大计之前,大明的剿匪以“边剿边抚”为主,名为安抚,实为诱降,在农民军投降之后,对民乱之人,展开屠掠,极大的加速了大明朝廷和农民军的矛盾冲突的强度。
而农民军在反复被屠掠之后,开始了诈降,在兵力不济的情况下就投降,然后稍微养精蓄锐一下,捎走一批粮草,找个山头,又是好汉。
这种越剿越旺的起义,终于被京城知晓,杨鹤的三边总督被撤职入狱。
而洪承畴从不显眼的督粮参政,两年三级,直接升为三边总督之后,洪承畴开始了他的“以剿坚抚,先剿后抚”的方略,开始以安抚地方为主,这一举措行之有效,也是崇祯九年之时,闯王高迎祥被活捉送往京师,崇祯十二年,李自成被打的只剩下十八骑的主要原因。
而在高迎祥被押解至京城时,三边总督洪承畴力谏上书,说杀了高迎祥不如随便安排一个官职,安抚天下起义军,大明的朝廷和百姓不应该是如此模样。
在这本奏疏中,洪承畴犯了忌讳,他为了佐证自己的观点,将洪武年间和永乐年间做了对比,高迎祥被斩首之后,洪承畴哀叹大明药丸。
而崇祯九年,年轻的大明天子崇祯皇帝认为杀掉了高迎祥,大明天下国事安泰,就开始着手跟建奴决战的松锦之战之事。
以为可以崇祯大明的崇祯皇帝,万万没想到,倒下了一个高迎祥,却又来了两个他解决不掉的李自成和张献忠。
洪承畴被任命为蓟辽总督,主持了松锦之战。
而在洪承畴全力备战之际,大明朝廷的言官们,以洪承畴统辖太广、难以兼顾,建议让陕西总督卢象升总领河北,河南、山陕、川湖军务,管理关外明军,而洪承畴专管关内兵。
这一个提议遭到了卢象升和洪承畴两人的坚决反对。
卢象升认为,自己应该专门应对国内民乱,在卢象升和洪承畴看来,崇祯九年的大明,并没有扑灭农民起义军的怒火,反而在平静的水面之下,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而朝中言官以为,高迎祥已经伏诛,大明的民乱已经平定,卢象升和洪承畴的申辩为诡辩,由挟兵持重之嫌疑。
这一句挟兵持重,可是说到了崇祯皇帝的心坎里,对于越来越强大的洪承畴和卢象升,崇祯皇帝内心的猜忌之心,也越来越重,洪承畴和卢象升再次申辩无果,服从了调令。
而此时的皇太极再次入关,破昌平等十六城,朱由检调卢象升从陕西勤王,中原兵力锐减,张献忠、李自成成绩复起,再配合未能剿灭的罗汝才,大明民乱再次如同野火燎原一般蔓延开来。
大明在剿匪和安抚之间左右横跳,在平复民乱安内和与建奴决战攘外之间反复横跳,这种左右横跳的行为,也让洪承畴和卢象升疲于奔命,一会我要打建奴,一会我又要打起义军,来回奔波,战略不但的转换。
洪承畴在崇祯十五年,被秦军围困在围不过十余里的松山城半年之久,城中粮草殆尽之时,松山参将夏承德叩请约降,松山城破,洪承畴被俘,总兵曹变蛟力战不敌战死沙场。
曹变蛟和曹文昭,是从洪承畴还在微末之时,就一直跟随在洪承畴身边的两名悍将,曹文昭死在了剿匪的路上,被逼自杀。而曹变蛟死在了松山城下。
锦州守将祖大寿,率众出内城,率众投降。
当时的锦州城的外城墙都已经被轰的稀碎,只剩下了内城城墙,同样被围困了数月之久的锦州城倒在了援军赶到之前。
随着锦州城的倒下,塔山、杏山关隘,也相继失守,大明的关宁锦防线告破。
在松锦之战中,洪承畴领兵,始终在上书,黄台吉发大兵长期围困锦州,应该采用徐徐逼近锦州城,步步为营,且战且守,切勿浪战,决战。
兵部尚书陈新甲督促洪承畴出兵,崇祯皇帝下了持重之下,速战速决的诏命。
洪承畴反复上谏无果,最终只能听从朝廷军令,以速战为方针,草率的进兵,被围困在了松山城内,动弹不得,陷入了战略的被动之中。
这次大战,大明一败涂地,安内无兵,攘外无将,再无崇祯之契机。
崇祯皇帝并不通兵事,但是他总是喜欢指挥,比如崇祯十五年,孙传庭领兵至潼关,崇祯皇帝三番五次下诏令其出兵剿匪。
可是孙传庭手里满打满算就五千老弱病残,到了潼关,要人没人要粮没粮,要剿匪,也要等孙传庭整理当地军屯,征召善战军卒,关外是近百万的起义军,孙传庭拿什么平叛?
可是皇帝的命令一直下,孙传庭出关平叛,最终战死沙场。
崇祯皇帝闻讯,认为孙传庭诈死潜逃,既不赠予谥号,也不赠予恩荫,在西安被攻破之后,孙家夫人张氏率领二女三妾,投井自杀,只剩下一个幼孙孙世宁被一老翁收养。
孙传庭未有谥号和赠官,也未有恩荫,直到乾隆四十一年,喜欢盖章和收集古玩的乾隆皇帝,终于寻到了大顺军的军备志,才确认了孙传庭是战死沙场,并且寻到了墓地和旧物之后,乾隆皇帝为孙传庭追谥忠靖,并且赠了兵部尚书官职。
孙传庭为大明尽忠到了最后,却没有换来身后名,反而是清廷为他进行了追谥,不得不说,乾隆皇帝玩暗讽的把戏,真的是炉火纯青,这是对崇祯皇帝最好的讽刺。
崇祯皇帝不通兵事,还屡屡下令,让大明军如何如何,不了解详细情况,坐于庙堂,而控师万里之外,这些明末的将领们,想打胜仗,实在是太难了。
其实也不能只怪崇祯皇帝,言官们天天耳边叨叨,尾大不掉,效李成梁之法、关宁军前例等等,说的多了,皇帝心里能不犯嘀咕?
而且还有一个与东林党十分亲近的曹化淳,旁敲侧击,潜移默化之下,大明年轻的天子,很容易就被操控了。
但是现在,朱由检身边,跟着的是持重的王承恩,不该说的话,一句不说,不该问的话,一句不问,该说的话,却是从来都不含糊,哪怕是让皇帝有些略微难堪,王承恩也从来没避讳。
以至于王承恩客气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都引得朱由检哈哈大笑。
王承恩不当讲的话多了去,朱由检却从不在意。
朱由检为何对王承恩屡次犯禁,直言劝谏从未介怀?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这一点上,洪承畴在被俘之后,写下了“君恩入山、臣节如山”之后,在黄台吉礼贤下士的表演和孝庄文皇后出面劝说的情况下,最终选择了投靠清廷。
如果仅仅是畏死投清,之后如同大多数投清之人一样做一个透明人,甚至和水太凉、头皮痒的钱谦益一样,暗中资助反清复明,大家谈起洪承畴,也都会摇头说一句,时也命也,降臣而已。
降臣多了去了,多一个洪承畴吗?
虽然洪承畴是大明投降建奴的最高品秩的官员。
而后在清军一片石大败李自成后,洪承畴却主动请缨攻伐北京,画策定略,以密云和蓟州入京,劝降北京城的抵抗旧僚,大肆招揽投清“志士”。
清军南下之后,又主动请缨,南下劝降,做了招抚江南大学士,而这个过程中,洪承畴的母亲痛骂洪承畴委身侍贼,自尽以断绝母子关系。
范文程的母亲直到死都没见范文程,洪承畴的母亲直接痛骂自尽,无颜与世。
而后清廷在攻打西南方向时,李定国的抵抗极顽强,清廷赔了俩王爷进入之后,觉得不能打了,要不就这样画疆而治?
这一提议,遭到了洪承畴的激烈反对,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劝说多尔衮,多尔衮气的直骂:老子不懂吗?可是老子打不下来呀,老子俩兄弟都折进去了,再打下去,你是想把朕也给赔进去吗?
你行你上呀!
洪承畴亲自领兵平定了西南方向李定国,又上书言兵部密咨大兵宜速进缅甸,以靖根株,今臣相机布置,平西王吴三桂,追到了缅甸把南明政权消灭。
随后长沙兵事再起,年逾花甲的洪承畴再次出征,平定长沙叛乱。
这就是洪承畴的一生,同样是生死抉择之时,不同的选择,代表了不同的心性。
崇祯皇帝对王承恩其实不咋地,原来的时间线里,最得崇祯皇帝眼缘的是曹化淳。
崇祯皇帝对洪承畴好吗?
在松锦之战兵败之后,崇祯皇帝痛哭流涕不已,以为洪承畴也战死在了松山城,辍朝三日,亲笔手书雄文,要以国礼葬之!
本来应该是曹化淳、王承恩这样大珰朗诵的悼文,崇祯皇帝亲手持书。
当崇祯皇帝念到:卿虽死矣,死而不朽,死事重于泰山,豪气化为长虹!享俎豆于百世,传今名于万年!魂其归来,尚飨!之时,洪承畴降清的消息传来,崇祯皇帝直接厥在了衣冠冢之前。
国礼葬之进行到了一半,却传来了洪承畴降清的消息,这一次崇祯皇帝辍朝,长达七日之久,时人都言万岁发鬓双白,若老十岁余。
洪承畴为了鞑清竭力尽能,立下开清第一功,用尽了力气来证明自己是个能臣之后,清廷编写《钦定国史贰臣表传》时,却毫不犹豫的将洪承畴打入了《贰臣传》之内。
将岳飞等人抬进了武庙里,和关羽一起做了武圣。
遭际时艰,不能为其主临危授命,大节至亏,是为贰臣,洪承畴就是贰臣,这是乾隆皇帝钦定的名字,当时很多人反对将洪承畴编为贰臣,但是鞑清虽然受惠于他,但是依旧不齿其行径。
王之仁在被俘之后,见到了招抚江南大学士洪承畴,大骂:昔先帝设三坛祭汝,殆祭狗乎!
洪承畴恼羞成怒,下令斩首王之仁。
但是这句痛骂,却是流传甚广,每每说起洪承畴,这句殆祭狗乎,就是明朝旧臣和清廷诸臣的真实想法。
大明有没有能臣?
洪承畴显然很能,但是洪承畴投清之后做的事,又太过糟心了,投就投了,毕竟大势所趋,建奴势大又被俘虏,不要求你做个身在清营心在明的徐承畴,你也不能当个带路先锋呀!
“王伴伴,朕有一人拿捏不定,你帮朕思量下。”朱由检忽然开口说道。
王承恩眉头一皱,俯首听着朱由检絮叨。
朱由检笑着编了个故事,将洪承畴的故事改名梗姓嫁接到了北宋末年的某个大员身上。
“万岁爷这说的是秦桧吗?可是秦桧也没投降金国呀。万岁爷还是说的杜充?可是杜充可没有领兵之才能,但是万岁爷口中之人,韩世忠和岳飞都有其才,可是他们投金国完颜家?臣只能说万岁爷在讲笑话咧。”
“岳飞不提,其忠义二字,无人可及也,韩世忠虽然是个泼皮,可是就是闹到和宋高宗决裂之际,也只是隐居秦岭,未曾投了金国咧,要是说让韩世忠投金,那连小娃娃都不信。臣不知道万岁爷说的谁。”王承恩听完了故事,有些不解。
不过他很快的就反应过来,眉头紧蹙的说道:“臣明白了。”
万岁爷登基之后,时有天人授梦,想来这个军功可比肩蓟王韩世忠的人物,但是最终却投了后金之人,不是北宋末年的人物,而在万岁爷的袖子里。
王承恩俯首说道:“臣以为,此人,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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