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虎眼睛都眯起来了。
他只觉得浑身冰冷。
田逆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家伙可不是田豹,若是田豹,他还自信能够抵御一二。
毕竟田豹比他还要小几岁呢!
而田逆…
这一位可是都四十来岁了,正是一个沙场老将。
况且田逆在齐国的名头很大,达到了高虎更本不敢与之抗衡。
因为…
田逆自从领军一来,还不曾战败过!
“走!”
高虎不敢与田逆对战,更是不敢留在这里,他直接大吼了一声,命令御手赶紧转头,就要逃走。
开什么玩笑?
田逆竟然在这里!
还有,他身边的是谁?
貌似那人是刘氏的子弟吧?
叫啥名字,他记不得了,但是,这人却也很是勇武。
高虎正要掉头,城头上的田逆却是冷笑起来:
“小虎啊,叔父劝你还是算了,放弃挣扎吧!”
他冷笑连连:“自从你出了宫的那一刻,我就收到了讯息,你说,我明知道你要来针对我,我会放过你吗?”
他的脸上,嘲弄之色闪烁:“还不若乘着这点时间,咱们爷们唠唠嗑!”
高虎脸色一扳,满脸止不住的惶恐:“不了,不了,我还有事,就不留下了,以后再聊,以后再聊!”
扯什么淡。
留下来?
留下来还有命才怪了!
高虎不敢停留,当即调转马车,就要逃遁。
城头上的田逆并不曾有所异动,他只是轻笑着。
跑得掉吗?
时间倒回两炷香之前。
田氏和鲍氏留在京都的弟子并不多。
实际上有件事高虎真的猜对了。
留在京师的田氏、鲍氏两家子弟,当真没有多少了。
可以说,这个时候的京都本宅,就是一个空壳子。
京师田氏、鲍氏是真的只有自保之力,而没有进取之能的。
田逆和鲍鱼两人亲自整军。
倒是让一众小家族的弟子不敢怠慢,这两人在齐军之中,都是声名遐迩之辈。
甚至,还有一些家族,竟然是家主亲自领军,跟随在军伍之中。
田逆、鲍鱼整顿了军伍,正要朝着宫室开拔。
哪里是齐国的权力中枢,只要拿下了这里,就算是去掉了国高二卿合法的外衣!
而这个,才是真正决定胜负的关键所在。
春秋历史上,可是不乏国君只身逃入国外,借助外国兵力绝地反盘的事情!
所以,在掌握了国君之前,军事上的胜利,并不是真正的胜负手。
田乞、田书活了九十余年了,这样的事情,早已见过太多。
甚至田氏的母国——陈国,就发生过数次这样的事情。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在知识的汲取,还需要依靠大量文案的时代,活的老,就意味着存储知识的丰富。
田乞等人自然是知道这个时候怎么做,才是真正的最佳手段。
而田白,一样是早前就吩咐了田逆和鲍鱼,要他们在保证主宅这边的安全的前提下,试一试攻击宫室。
不管能不能攻下,只要他们做出了这个姿态,守卫城门的士卒,必然要大乱的。
到时候,田白他们攻城的阻力,就少了很多。
他们原本是准备妥当之后,就直接攻击宫城的,但是,田逆还没有出发,就得到了消息——
高虎领军从宫室杀来,看路线,正是要来他们左坊。
若是一般人,在明知道对手不如自己的时候,必然是要直接迎上去的。
田逆和鲍鱼的联手,这方天下,能够真正军事相抗的,也没有几个人了。
但是,这两人却是并没有一股脑的莽上去。
田逆与鲍鱼一嘀咕,两人决定直接来一个瓮中捉鳖。
这个时代,城内都是划分的规规整整的,甚至,坊墙规整的就像是尺子刻出来的一般!
这么一来,城内的道路,可就成为了一条不知道甬道。
虽然这条甬道很宽…
毕竟是士人之乡呢!
连接这边的甬道,本就是当做御道使用的。
但是,因为两边的围墙,使得田逆和鲍鱼瞬息之间就想到了一个计策。、
他们直接决定由田逆兜底,鲍鱼前出埋伏。
等到高虎过来的时候,鲍鱼不发动,直接将高虎放进来,然后在关起门来打狗。
这么一个简单的口袋阵,配合上周围的坊墙…
莫说是高虎的能力只能算是一般了,就算是军神在这里,也要饮恨当场。
要知道,士人之乡可不是别的坊市。
这边的围墙,那就是低配版的城墙。
甚至,城头上宽阔的足以行驶战车了都!
高虎仓促之间,只是携带了轻兵,虽然战车也不少。
但是缺少冲城车,缺少撞击城门的工具,就算是孙武这等大神来了,只要踏入了包围圈,除了投降一途,再无他法!
高虎带头就朝外面冲去,但是吗,等待他的却是一声鼓响。
“咔嚓!咔嚓!”
整齐的甲叶碰撞声,响彻在甬道的尽头。
正在让御手卖力赶路的高虎,脸色大变,他抬头一看,瞬间脸色都没了。
只见就在甬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排排连绵不绝的战车。
这些战车上面,站立的甲士,浑身裹着沉重的铠甲。
在他们的面前,更是有步卒抬着沉重的据马,整齐的排在了道路上。
“完了!”
高虎哀叹一声。
他颓废的顺着车轼缓缓的滑落。
据马是对付战车的利器。
制作成了三角形的据马,加上上面横生的枝丫,若是战车撞上去,无一例外的就是战马被洞穿了腹部,战车被生生的撕碎…
这东西,就是车兵的天生克星!
若是只有据马,而没有战车、步兵看护,他只需要派遣步卒上前,搬开据马,就可以冲过去了。
但是,这时候,对方据马的后面,紧跟着密密麻麻的战车。
战车上的甲士,手中拿着长达一丈多的长戈,戈援锋利。
而对方身上那沉重的铠甲,更是告诉高虎,就算是他箭出偏锋,以弓手上前,也是射不透敌人身上那厚实的铠甲啊!
偏生,对方的车兵本就技艺高超,又站在战车上,居高临下的虎视他们。
这个时候,派遣步卒上前,就是活靶子!
长达一丈有余的长戈,加上木柄头部沉重的金属戈头,他们只消轻轻的啄下,击破敌人的脑袋,就像是击破一个西瓜一般的简单!
就算是带了头盔,配上这么长的手柄,在杠杆的作用力下,也不会比西瓜皮坚固多少!
而步兵…
车兵所用的武器,可不是步兵能够拿得起的!
不说双方身体素质的差距了,单单是双反一个只需要站立不动,一个却需要扛着武器,就已经能够判别了。
“轰!”
“轰!”
鲍鱼率领的车兵,缓缓地朝着前方行进。
他们每行进一步,都能逼得高虎倒退了三步。
而战车前面的步兵,却并没有闲着。
他们沉稳的抬起了据马,每走了几步,就会将沉重的据马放下,等待后方的车兵,追赶上来。
然后再一次的无声的逼近了高虎。
“鱼兄,你我往日并无仇怨,网开一面若何?”
高虎忽然挣扎起来。
不能在退后了,若是退到了田氏那边…
以他曾经埋伏田白的国王,能够存活下来,才是稀奇事!
鲍鱼冷笑:
“高公子啊!”
他拉起了帽脸,将自己的脸面露了出来:
“臣在莒地的时候,高公子派往莒地的使臣,可是自得的很呢?”
“鲍鱼鲁笨,然则也知道家国之意,鲍鱼的一切,都是家族给予的,若是没有了鲍氏,我鲍鱼又算得什么呢?”
他满脸嘲弄的摇摇头:“人贵有自知之明,鲍鱼虽然愚钝,但是,也知道自己的斤两。”
他双手扶着车轼,任由长剑在腰间晃荡。
“高公子,时至今日,你也无需在强辩了,依我看,你不妨像逆君投降,兴许还能存了性命!”、
他满脸的嘲讽:“战场无眼,便是射杀了你,依照周礼,也是无碍的,顶多会有人说了我们一句枉顾君子之风罢!”
高虎方方升起的一丝希望,随着鲍鱼的话语,烟消云散。
鲍鱼这个莽人,他都说服不了,更何况是田逆了!
更何况田逆的身后,还有着两个老古董呢!
以他们的狠辣,岂会留存了自己。
但是…
高虎不敢下令让士卒发起了冲锋。
他知道若是自己下令冲锋,兴许有一分生机。
但是,他一旦下令冲锋,墙头上那些虎视眈眈的弓手,必然要给他射成了窟窿!
从鲍鱼出现的那一刹,两边城头上的弓手,就弯弓搭箭的指着他们了。
这才是高虎退缩的主因。
他是君子。
哪怕是投降了,只要当时不死,田氏就不敢冒着天下大不讳,来杀了他。
当然,以他的地位,一旦是投降了,结果也会生不如死的。
田氏纵然不敢杀了他,但是,却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高虎一步步的朝后退,直到再次退到了坊门边。
“啪啪!”
城头上,田逆击掌而笑:
“虎小子啊,都说了让你束手投降了,你看,这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他一挥手,一杆子弓手顿时拉开了弓弦。
“虎小子,别怪朕没有提醒你,三息之内,若是我没有听到想要的那个字,休怪血流成河了!”
他冷笑。
高虎这厮别看跳得欢。
但是这人是一个捏起来一谷堆,丢下去一滩滩的货。
这家伙若是得势的时候,那上蹿下跳的,比树上的猴子还让人讨厌。
但是,这家伙若是在逆境的时候,却是连求生的勇气都没有。
刚才的哪个局面,若是自己,必然是要下令攻击的。
不管怎么说,也会有着逃生的机会么!
但是,换成了高虎,他就必然不会了。
家主的那一句评价,当真是印证了高氏人的思维。
见小利而忘义,做大事而惜身。
这样的人,他们得势的时候,那就狠毒的恨不得将别人全给敲骨吸髓了!
但是,一旦他们失去了权势,却又像是臭水沟里见到了猫的老鼠,瑟瑟发抖了。
(猫在先秦时期,称呼为狸,最早文字记录见于战国时期)。
“我投降…”
田逆话音刚落,高虎就跪在了战车上。
他甚至连下了战车的举动都不敢有。
已经成了一个死局,只有保下了有用身,才有将来啊!
再说了,他家老祖又不是没有投降过。
不丢人!
田逆冷笑,对着甬道下的鲍鱼使了个眼色。
鲍鱼朝后面一挥手,战车让开道路,身后有一行行步卒,手持利刃,搬开了据马。
“大司马,不好了,不好了!”
有小吏浴血而来,杀开重围,到了国夏的面前。
“说!”
国夏身边只剩下最后的一百护卫了。
别的兵卒,都已经被他派到了战场上。
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也只能保证城门楼两侧楼梯之间的位置不丢失。
城头上…
只剩下一些自发抵抗的士卒,还在各自苦战了。
成体系的指挥…再也没有了…
国夏脸色灰败。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大司马,不好了,高虎带着守卫宫室的士卒,朝着左坊而去!”
小吏顾不得喘息,强撑着一口气将话语说了出来。
“什么!”
国夏脸色大变!
“他带了多少?”
“全部…”
小吏不敢去看国夏的脸,他也是知道这件事不对,所以才急忙过来告知国夏的。
“噗!”
“竖子!”
“竖子!”
“高张,你就是一个蠢货!”
国夏怒急攻心,忍不住喷了一口鲜血。
惊得他身后的将卒们,连忙上前搀扶。
国夏气急:“蠢货!我将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留下一部分看守宫室,为的就是留下我们的退路,高张这蠢货,竟然在这个时候带走了他们…“
“蠢货!竖子!”
国夏怒吼连连。
他身侧的家将们也是脸色大变:“家主,快想个法子,若不然,我们怕是就要折在这里了!”
没有了国君在手,他们可就任人拿捏了!
高张不善战阵,故此,国夏才让他守卫宫禁的,这下可好…
他能够预判到,高虎那狗东西,必然是中了人家的圈套了!
“走!我们走!”国夏脸色一冷,大声下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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