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密。
这个不过是一小镇乡堡的地方,竟然迎来了国君的常驻。
高密乡人顿时倍感荣耀!
国君不但自己在这里,更是带上了先君的嫡女,而今被封为杞城县君的宛君主。
虽然之前的时候,齐国两位高高在上的君子,也曾齐齐驻扎在高密,更是带走了齐国的丁口们。
但是,齐人太高远,就像是高高在上的星辰,不是杞人可以高攀的。
君主和小君子的常驻,直让高密人倍感荣耀,甚至,就连走路,都抬起了胸膛…
高密城头。
姒小宛亭亭玉立在城头,她身着一身红色衣衫,上面用暗金绣着云纹,典雅而高贵。
“叔父,公子他们…”
少女的脸上,全是担忧。
净的嘴角带着笑容。
他这一辈子,生不出来儿女了,但是,他不后悔!
若是当年的自己,没有剁去了胯间的二两肉,怕是等不到被小公子撑腰的这一天,早早就消磨了志气…
虽然身体残缺了,但是,当年的那一斧头,却是让净坚定了意志——
身残志更坚!
净笑了笑,自己侄女…小公子是一个良配啊!
别的不说,单单是小公子这一次拿出来的石磙,哪怕是这一辈子,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建树…
单单是这一个玩意,便足以让小公子名列青史了!
以田家的体量,这种石磙大规模使用之后,对于人力的节省,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更何况,小公子还将石磙用在了舂粮上!
这才是一个大杀器!
黎民都是直接煮了麦子使用的,唯有士人阶层,才会专门任命舂妇,手持巨大的木棒,在石窝臼里面,一点点的舂碎了麦子…
而若想吃上白花花的面粉,不但需要足足反复舂了三遍,更是需要用罗反复的筛了麦粉,将麸子筛出来,留下细碎的面粉…
舂谷这个活计,还是一个残酷的刑罚!
城旦舂,可是苦役。
由此,就知道细米白面,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一般人家可以食用的。
这东西,毫不夸张的说,这是在食用人血馒头!
这是真正的人血馒头,大家族宫苑里的那些专职舂米的仆妇,哪一个不是干了几年之后,手臂就伤残了,后半辈子再也做不了活计…
甚至,有些农妇,为了舂米食用,年纪轻轻的,就端不住饭碗了…
净胡思乱想着。
田氏子发现了石磙的新用途,这个沉重的家什,不再是用在砸地基上面了。
小公子用石磙碾场,脱粒谷物,用石磙磨麦,获得白面…
这可是名传千秋的良政啊!
净的脑海里,正胡思乱想着,嘴上却是回答自家侄女:
“小宛无需担忧,我倒是觉得,公子的计策,是定然能够成行的!”
姒小宛抓着衣袖,虽然得到了叔父的安慰,但是,她依旧是担忧不已:
“兵危凶险,哪有什么完全之策啊!”
少女依旧咬紧了嘴唇,满脸都是担忧…
“小宛在这里担忧也是无法,公子将后勤的工作,交给了我们,我们现今要做的,就只有两件事!”
净开口道:“其一,制作公子创造的那种便于大军食用的油炸面条,其二,保管好每一车运送回来的粮食,这可是事关公子的大计呢!”
虽然净贵为杞国之君,乃是实打实的侯爵,但是,他却是将自己放在了田白随从的位置上。
姒小宛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女。
前十六年,父母的事情,成为了姒小宛生活的全部。
虽然叔父净将压力全部抗下,甚至,对于姒小宛的身世,都是不曾直言了。
但是,少女的心,总是最敏感的!
姒小宛隐隐约约的猜到了自己的身世,沉重的压力,她自己给自己背上了…
但是,却是不曾想到,她们叔侄背负了整整十六年的压力,在弱冠的田白这里,竟然只是一个使者,便让在他们眼里凶悍异常的遂,乖乖的服软了。
公子不曾干涉了他们的选择,而是将如何惩罚遂,交给了他们…
风度翩翩,偏偏又拿出了石磙新用法的少年公子,闯入了少女的心房…
听闻叔父的话语,姒小宛认真的点头。
她自然明白担忧无用,于是只得强压下心中的担忧,提着裙子下了城墙。
高密城内专门清空了一处地方,那里紧靠城墙一角,原本是一处坊市,是属于官府的财产。
净搬空了这里,然后又夷成了平地,上面加了泡了桐油的丝绸为顶,下方却是用生石灰铺了底。
周围更是砌了围墙。
这个地方,就是暂时存放粮食的场地。
从莒国抢回来的粮食,晒干之后,都拉进城内,屯放在了这里。
此时,偌大的坊市场地上,粮食已然堆积成山!
调来的坊市吏们,正指挥着民夫,将一袋袋粮食称重,然后背负到粮仓内,倒在仓库里。
坊市吏照常拿着俸禄,田家公子会在结束的时候,给他们一枚刀币一天的额外酬劳。
而那些民夫们,则是一天五十斤粮食的酬劳。
田氏公子出了高价,民夫们自然干的卖力!
不要以为一天几十斤的粮食,是一个很低的报酬,需要知道,这个时候一亩地的产量,只有百十斤罢了。
就这,还是上好的田地,若是山坡、离河水远的地方,天时对劲的时候,也就是几十斤产量罢了!
他们做一天,就有几十斤粮食,只需要做了十天,那么足够一家人省吃俭用一年之久!
其城。
城主己橙看着城下蔓延而过的庞大人流,只吓得瑟瑟发抖。
“速速关闭城门,速速关闭城门!”
莒国自从对齐鲁服软之后,已经近二十年没有打仗了。
长久的安逸生活,磨垮了一代人的胆气。
自从己橙做了其城大夫之后,莫说是征战了,就连狩猎,他都不怎么去的。
是以,此时见到田白有意炫耀之下的“庞大”军容,早就两股战战,几欲胯湿双襟了。
若不是己橙两条腿实在是发软的厉害,他早就逃下了城头,躲在内室里面…
城门吏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君主心中止不住的腹诽道:果然是鲁人说的,肉食者鄙啊!
他虽然鄙夷不止,但是,还是回答道:
“县君放心,四门城门早已关闭了!”
“那就好,那就好!”
己橙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听闻城门关闭了,内心的慌乱才稍微平复了少许。
“司马呢?司马…”
己橙又嚷嚷起来。
县司马为何不在,他不是要掌管城内军卒的么!
这个关键时刻,这小子也不知道护在自己左右,亏得自己当初还提拔他,让他这个外姓人,做了其城的司马呢!
城门吏对己橙的感官更加的不堪了。
他脸上的鄙夷之色,已经越来越甚,但是,人家是公族!
己橙可是公室子弟,生来便是位高权重,他纵然不岔,又能如何?
彼等生来便是公卿,便是他们一生都无法达到的顶峰!
城门吏低着头,回到:“县尊,城司马去了南门,那边正对鲍氏子的大帐,是你让他去了的,你忘记了吗?”
己橙一楞,这才想起自己的确是这么说了的!
城外,鲍息站在战车边,看着面前高大的城墙,笑道:
“其城倒也雄浑,算的我齐国三等城池了!”
一边的鲍安点点头:“君子说的是,这其城原本是莒国正对鲁国的前线,是以城池修建的挺是高大的!”
鲍鱼轻笑:“然则彼等城池虽高,卵子却是缩了的!”
莒国人缩没缩卵子,鲍息不知道,但是,这其城的城主,却是一个胆小之辈!
他与田白商议的是,以小部兵马监视其城,若是其城城主敢派遣卫士出城迎战。
那么他能够吃下,就吞下这一股敌人,若是不能,则带着这些人兜圈子,田白会组织了士卒之后,赶来助战的。
只要他们吞下了其城不多的护卫,那么就可以乘机占据了这里。
虽然,田白没打算现在就对着莒国强攻,但是,先行楔如一枚钉子,总是占有优势的不是!
哪知道,其城的城主,竟然在鲍息到来之前,早早的就紧闭四门,摆出了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
却是将城外的广袤地方,送给了齐军。
鲍息简直没被己橙的操作给秀逗了。
这家伙,真不知道是说他审时度势的好,还是说他胆小如鼠的!
他不过是带着五百士卒,便看住了一个偌大的其城…
这可是莒国边境重地啊!
此时的田白,已经出了其城范围了…
他骑在马背上,身后是田豹架势着战车,跟随在田白身边。
“白,你可要小心了,万万不可摔了下来!”
田豹一脸紧张。
齐恒公当年救援燕国,与孤竹国大战的时候,便带回了很多孤竹国的奴隶。
孤竹国不修战车,士卒都是骑乘战马作战的。
他们在马背上反铺一块兽皮,就这样上阵杀敌。
这些俘虏带回来之后,齐国人不是没有看到单骑的厉害。
但是,马脊骨太为突出,若是坐久了,却是止不住的蛋伤…
后来,有人用芦花填充布帛之间,做了蓬松的垫子,这才让人们能够骑乘在战马上面。
后来更是有人发现,若是用硬木比照马背,削了坐具,那么更容易骑乘的多了呢!
就这样,骑马在齐国留存下来。
只是,任何一件事物地发展,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青铜剑、长戈,并不适合高速飞驰的战马,使得单骑,虽然进入了齐国,就连瓦当上面,都雕刻了骑马的场景,但是,却并没有进入了军中…
田白前世的时候,是一个考古学家,虽然是最低级的现场工,但是,鲁地出土的瓦当,他却是见了很多…
等到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旁敲侧击之下,田豹才告诉他,若是骑马作战,那是找不到武器的!
用青铜剑?
莫搞笑了!
田白作为一个考古学者,他可是知道,出土的青铜剑,最长的也不过是91厘米,甚至大都是五十厘米左右的呢!
这么一丢丢的东西,在高速奔驰的战马上,怎么使用?
还不待靠近,就被长戈兵给啄破了脑袋!
若是使用短戈呢?
也是不成的,戈的作用是啄击,回割,骑马一样用不了!
别看长戈在战车上面,可以施展,但是在战马上,谁拿得住那个玩意啊!
短戈又无用!
倒是带有矛的功能的戟,倒是可以使用…
只是,青铜这玩意,实在是锋利足够,韧性却是不足…
高速冲撞的战马,怕是要杀一人,就报销一件长戟了…
这个代价,有点大…
实际上,骑兵的大规模运用,是等到铁器出现之后,才开始普遍的。
因为只有韧性足够的铁制兵器,才能配得上战马的冲撞力。
后世人研究骑兵的时候,只是考虑到了马鞍的出现,却是忽视了——这玩意出现的情况真的很早!
后世出土了很多齐国瓦当——这东西只要是一个城市,就能发掘出来,很是烂大街,不值钱的东西。
这些瓦当上面,有很多描绘了狩猎、征战的场景,里面不乏骑兵作战的出现。
高桥马鞍,在齐瓦当上面,不止出现了一次!
但是,直到铁器出现之后,骑兵才开始普及起来。
至于有人说是赵武灵王的改革,才使得骑兵进入中原…
这就有点扯了…
齐瓦当上面,记载的骑兵作战、围猎,可是要比赵武灵王早了两百年时间…
田白的马鞍下面,竟然又系上了两个脚蹬…
这东西出现的时间也挺早的,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是单向马镫,作为辅助上马出现的工具罢了…
没有人想到,左右都悬挂了马镫之后,对于骑士稳住身形的作用,竟然那么大!
田白不会骑马。
他只是在景区里面,花了四十块钱,被人家牵着马缰,转悠了一圈罢了…
至于骑马奔驰…
后世的内地人,又有几个会的呢!
因此,当看到刚刚才学会骑马的田白,晃悠悠的坐在马背上的时候,田豹的心都揪紧了!
他生怕田白一个失手,一头栽了下来!
要知道,战马那大脚蹄子,践踏上去了,可是非死即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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