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挞烈所统领的契丹部众,到底还是无法阻止魏军的兵马、车仗相继在他们的木叶山下集结,到底还是在契丹人的圣山这片区域燃起了战火。
魏军方面由宿将夏鲁奇全权指挥,步步为营,开始调度各部兵马向木叶山高处挺进...而面对魏军将士处于优势的兵力、精良的装备,乃至强大的攻势,耶律挞烈登高倚险,仍是誓死要捍卫契丹的圣山祖地,却也只得依赖那些仓促扎下,相对简陋的军寨工事进行顽强阻击。
毕竟彼此的处境本来就相差悬殊,而魏军又是一如既往,经过休歇整顿之后,各个斗志昂扬,为了建功立业而骁勇异常,攻坚战更是打得得心应手...首当其冲的军寨遭受冲击,抵抗了不过半日光景,余众便也只得逃向山岭间相对更险要、更难攻的营盘。
魏军穷追猛打、紧跟不舍,直至追击至耶律挞烈围高处而建,又在通往上方的羊肠小道间,设下层层鹿砦的军寨不远处...只是立足未稳,无数枝利箭便从上方呼啸而来,魏军将士立即架盾防身,也不免还有些中箭倒落,旋即从山坡上翻滚了下去。
耶律挞烈踏着块青石,手持钢刀,神情肃杀着俯视过去...忽然声嘶力竭的指挥号令,周围那些契丹士兵又立刻推动起滚木与石块,砸向正要攀杀上来的魏军部众。
上边还附有无数尖锐铁钉的滚木翻滚着砸落下来,当即将一些士兵刺得肠穿肚烂,周围还有不少兵卒被落石砸得头破血流,遂也只得惨呼着向后方退去。
攻势一时受阻,下面的将士眼见同袍又潮水般又退了回来,也赶忙上前接应其中的伤员...而夏鲁奇在一彪亲随的拥簇下走了上去,他整个人被做工精良的山文甲所覆裹,身躯雄壮得像尊铁塔,筋肉盘根错节,充满着爆炸的力量。
不过与夏鲁奇原本的命途轨迹相较,他也并没有在四十九岁的年纪之时,因讨伐意欲建立后蜀政权的孟知祥,却因同僚投降而以寡敌众,最终落得个自刎身死的下场...现在的夏鲁奇已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为人性情倒也沉稳了许多,所以眼见上方据守的契丹部众以强弓劲弩、滚木落石仍要誓死顽抗,他也并没有急于再调遣人手冲杀上去,而是沉声念道:
“契丹果然还是要死守他们的祖地圣山...虽然此处山坡也不算十分陡峭,但是契丹在高处据守,贸然冲杀上去,到底还是要填进去不少人命......
且先叫弟兄们退下来进行整顿,要攻上山头,也不急于一时...毕竟征战沙场,干的虽然是搏命的行当,但是既然还有利器可以动用,又何必非要折损我军将士的性命?”
而夏鲁奇所说的利器,则正是与魏朝舟师常备的军械制式有些类似,相对又更为便于携带组装,通过旋轴利用离心力抛射出炮弹、石块的轻型抛石机...就算契丹人在高处据守,投掷滚木擂石,从下方射出的弓箭虽然难以企及,但是能够在山岭间架起的抛石机若是形成一定规模,而且都向高处的军寨瞄准过去,届时炮弹齐发,又将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各队魏朝军士,如同工蚁般忙碌一番,被架起的数十台抛石机很快便运作起来,旋轴旋转个不停,炮弹连绵如雨,便直朝着山坡高处抛射了过去...稍顷的功夫,便是烈焰焚天,远远的望去,就见红彤彤的一片,又有大片的浓烟滚滚升起,隐隐的还有撕心裂肺的惨嚎声传入耳中......
本来据守军寨的契丹部众顷刻溃乱,便如没头苍蝇也似的到处乱窜...只打算离猛火越远越好,就算还有将官试图喝令指挥稳定住军心,可是惨叫声到处彻地连天的响起,谁还顾得上谨守阵势?
耶律挞烈惊怒的瞪大了双眼,却被几名亲随心腹连拖带拽着向后面退去...他眼睁睁看着,火油随着瓦罐的碎裂一遇明火,顿时又升腾起一团团火海,无数士兵在很快便被点燃,他们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四下奔走。一旦再撞上身边的同袍,火势很快便蔓延了过去......
那些惨嚎的士兵在地上来回打滚,激烈挣扎着,试图扑熄身上燃烧的火焰,然而经猛火油燃起的火势格外猛烈,又岂是能轻易扑熄的?几乎所有身上着火的契丹将兵,还没挣扎几下,浑身抽搐的动作渐渐平息下来,整个身子扭曲成各种形状凝固住,直至彻底化作一团焦炭。
耶律挞烈也很清楚,就算他打算死守木叶山到最后一刻,可现在看来也不过是要驱使麾下将官兵卒枉然送死罢了...魏军施发过来的火器炮弹,在初春时节的山林中蔓延的极快。遭受盛满了猛火油的炮弹集中打击,又何止是血肉之躯,只怕就连顽石钢铁都足以融化。哪怕掘地三尺,就算有藏身之处,只怕也要被活生生的烤死、熏死...这还谈何死守阵线?
然而木叶山高地一旦失守,而只得向山下退去。恐怕也过不了多久,便会撞上包抄合围过来的魏朝军旅...耶律挞烈在一众亲卫的拥簇下,狼狈得奔逃出十余里地的距离,也已被滚滚热浪烘得口干舌燥,浑身汗流浃背。
后方火光烟雾腾天,仍有焦臭的味道一阵阵飘来...而耶律挞烈突然听见激荡的喊杀声骤然自左侧的山脚处响起,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一彪魏军便如猛虎出林一般了冲杀出来!
木叶山...到底还是守不住了......
耶律挞烈脸上的悲痛之色已是溢于言表,如今契丹社稷风雨飘摇,正值危急存亡之秋...他尝试力挽危局,可是如今时局实在是太过被动,即便耶律挞烈文武兼备,亦是国家栋梁之才,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明知这场仗不会有多大的把握,却不得不来力抗死守,如此束手束脚,也根本无法展现出他的才能......
而让耶律挞烈更为不甘心的是,他的这个民族,遇到耶律阿保机那等雄主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终于建立起一个帝国,得以从崛起称雄于北地...耶律挞烈当初也是满怀抱负,矢志要辅佐帝君治理好这個国家,不单单是契丹族,届时还要让汉儿、渤海、奚人、室韦、党项...等各个族裔安居乐业,让他们认同这个国家的统治,这片江山社稷也当世世代代的延续下去。
然而契丹自建国伊始,直到现在也才不过二三十年的光景,在历史的长河当中,也只能算是昙花一现。由盛转衰,这也未免太快了,到底还是要由中原王朝主宰这片土地...耶律挞烈无法接受自己终于出仕为官,得受重用之时,契丹这便已经面临亡国之危了...自己民族的祖地圣山,即将落入敌手,那么距离南朝大军杀至临潢府,覆灭契丹所建立的国祚社稷,只怕也是为时不远了......
想到这里,耶律挞烈已然按捺不住,他扬起手中佩刀,满面决然悲壮之色,便声嘶力竭的高声吼道:
儿郎们,举起你们的兵器,与魏人死战到底!如若守卫不了我契丹的圣山,毋宁死!不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