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后,铁屑伴随着火星迸射飞溅。耶律沤里思手中紧绰的大铁槊槊锋频频经受激烈的碰撞,也已崩开几处缺口;王彦章则从容的从马鞍得胜钩上取下另一支铁枪,好整以暇,一边策马奔驰,一边等着那名披重甲、使大槊的契丹猛将再度率部截击过来。
然而每一次策马再朝着王彦章那边冲杀过去,耶律沤里思也明显感觉到压力倍增,他的双臂愈发酸麻无力,汗水也已浸透了后背衣衫...催马奔驰游走,每次与王彦章交锋的那一刹那,最多过个两三招。耶律沤里思也发现这样的交手方式,不足以伤得王彦章分毫...他也要格外的小心翼翼,毕竟似他们这等马战猛将厮杀,要分出生死胜负,往往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何况追随着耶律沤里思前来断后的契丹宫帐军骑,驱使战马兜兜转转着绕圈子厮杀。可是双方都拼上了性命,一旦靠近过去开始近身白刃战,还是不免有骑兵相继被刺翻砍倒...只要被魏军骑众拖困住,还有大股甲骑旋即便会涌杀过来,只怕也足以将他们这些断后的军马撕得粉碎!
...表面看上去,耶律沤里思每一次抢攻上去,堪堪能与王彦章斗得个旗鼓相当,可是他的处境却十分险恶。稍有不慎,便将落得个遭受大股敌骑围攻毙命的下场。
这一番鏖战下来,耶律沤里思估计已过了两三刻钟的时间,那么另外两路魏军兵马,再过不了许久,也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视野当中...好不容易又与魏军骑阵拉开一定的距离,一名骑将催骑赶忙奔至耶律沤里思身侧,他方才被马槊槊锋擦着,皮肉翻卷,鲜血已经染红了小半边身子,也只是强撑着直起身子...周围一众契丹军骑,身上或多或少也都带着伤,那骑将面色焦急,而向沤里思疾声劝道:
“沤里思详稳,儿郎们只怕是撑不下去了!再拼下去,只怕断后的兵马尽数折在这里!”
耶律沤里思知道那员骑将说的是实情,他神情无比凝重的又乜了奔涌过来的魏军骑众一眼,便沉声喝令道:
“后阵变前阵,且骑且射,逐次向东北面撤退!”
随着耶律沤里思一声令下,他所统领的这拨骑众传递军令,骑士迅速调转马头,继而提缰加速,要甩脱王彦章亲自统领的魏军骑军,而尽快从真定城下的这片旷野间撤离出去...后阵骑兵,纷纷收了马战长短兵器,又从撒袋中取出骑弓羽箭,在颠簸的马背上扭过腰去,张弓便射。
一蓬蓬算不上如何密集的箭簇,便朝着犹如狂潮般卷动杀来的魏军骑阵挥洒了过去...契丹军骑也十分清楚,撤退的过程中进行弓马骑射,对于魏军甲骑所能造成过的杀伤也十分有限。不过是聊胜于无的袭扰而已...眼下大概也算是已完成了断后的任务,如今也换成他们这一拨伤亡较为惨重的骑军,要用尽一切手段,以摆脱敌军的追击。
稀稀落落的羽箭,自然不足以对于武艺超类绝伦,并且周围还有大批甲骑戎卫的王彦章构成任何威胁...他骑乘着雄壮高大的战马,身形仍然犹如一座铁塔,只是眺望前方开始撤退的契丹骑军,王彦章倒忽的喟叹了一声,喃喃念道:
“我再是不服老,也不得不承认身手已不及当年了。若是我再年轻个二十岁,方才想必便已将那员契丹骑将搠翻了吧...也罢,我戎马生涯打了大半辈子的仗,早已由军中下一代那些后生挑起大梁了......
不过这场仗可还没打完呢,契丹胡虏胆敢犯我疆土,又岂容得它要战便战、要逃便逃?追击扫荡下去,尽可能歼灭些胡骑虏寇,便算是协助蓟北那边的同袍再多杀些敌人!”
...除了王彦章这一路魏军之外,由康福所统领的朔方军、王晏球所统领的横海军急行而来,也迅速加入进追击契丹败军的部队当中。
而于镇州、定州交界处,败返奔逃的耶律沤里思、赵延寿所部契丹兵马,遭遇魏军阻击,王彦章、王晏球、康福三路军旅又紧追不舍...耶律沤里思不敢恋战、急于突围,然而一场激战下来,契丹部族军先行溃散,那些惊慌失措的乱军散兵,眼见黑压压的一片兵马骤然朝着他们这边掩杀过来,也尽皆骇得肝胆俱裂......
本来意图杀入冀中诸地,搅乱魏军后方的契丹军旅,在这个时候反而成为被猎杀的对象...惊惶失措间乱军慌忙迎战,却到底难免被各个方向掩杀上来的人马给截成了数段。
顺利追击赶上敌军的魏军兵马抖擞精神,挥舞起手中兵刃卷起呼啸的风声,在人群中此起彼伏,便有利刃入肉的沉闷响接连响起,铿锵激荡的兵刃相撞声,震恐惊惧的惨叫声,乃至战马扑倒时所发出的惊嘶悲鸣...那些被冲散而掉队的契丹部曲,自然也就难以避免要被相继追击赶至的魏军吃掉的下场。
虽然这种情况下与敌军交锋,也早已注定了失败的结局...然而有契丹汉将赵延寿在冲杀时连声号令,堪堪维系得指挥没有彻底瘫痪。关键时候,还是由耶律沤里思拼死断后,且退且战,好歹奔逃出十余里地,又丢下了一路的时候,而退入了北平国治下的定州地界。
不过魏朝早已识破北平国投靠契丹,做为内应而方外族意图摧毁辎重补给,并袭扰后方的计划...契丹派出的三路军旅,两路几乎全军覆没,还有一路铩羽而归,那如今也没必要再对北平国揣着明白装糊涂。魏军几路追兵,便一直追击到了定州治所安喜县。
而后几路魏军虽然班师返程,但期间也分派出了几拨兵马,赶赴定州南隅各处县镇村坊,晓谕当地军民称北平王王都,既然意图勾结外族祸乱中原,那么他也已经是魏朝名正言顺必须要兴师讨伐、灭其国祚的逆臣贼子。
不过王都作死,除了与其合谋的党羽之外,也与治下军民无关,奉劝各处官吏、屯戎兵马不得抵抗,仍按原职录用,而率先踊跃归投魏朝者,还会加以封赏...便乖乖的恭候魏朝前去接管当地官署军司。如若不从,则以倒从外族胡虏的贼军乱党视之,必当荡灭除绝!如果顺从接受中原王朝招抚,那你们以后也就都是魏朝治下的官吏军民了......
那一路契丹败军退至安喜县城,终于能得以休歇整顿。耶律沤里思接连断后死战,也早已体虚力乏,这时才有了喘息的机会,也累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倒也亏得耶律沤里思事先警觉,而率部断后,奋力阻挡追兵。总计战死阵亡,为魏军俘虏,以及途中四散逃离的兵马数目,这一路契丹军旅折损了两万余人...虽然同样伤亡惨重,可是相较于石鲁隐、耶律拔里得那两路军旅几乎全军覆灭,主要将领尽数阵亡的结果,也已好上太多了。
自此耶律阿保机意图利用北平国作为内应,奇袭魏朝涿州、镇州等地的计划非但以全盘失败而告终。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让魏朝将计就计,一下子便折损了九万左右的兵力,从战局形势上而言,也已然彻底处于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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