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仁义、柴再用这两个按原本轨迹会为吴国效力的将领,如今则是魏朝各掌一处藩镇的节度使;而王景仁、米志诚二人在不得已叛逃投魏之前都是吴国宿将,所以当初便没少与彼此一直以来都有领土争端的吴越国交锋厮杀。
刘词与顾全武、符彦卿与杜建徽于乌程、金昌二地僵持对抗,吴越国又远不及魏朝兵多将广,要把守各处要隘,也着实难以面面俱到。
如顾全武、杜建徽这两员吴越开国元勋,已是守方屈指可数的帅才将才,然而魏朝方面,安仁义、柴再用、王景仁、米志诚这几员将领有一个算一个,也俱是久经杀阵,在五代史书中留下名号的人物便占了这个现成的便宜,一路势如破竹,竟已推进至距离吴越国都杭州钱塘,也不过百来里地的富春县(后世浙江省杭州市富阳区)地界。
而魏朝放着润州、常州、苏州等姑苏地区的州府不打,李天衢下诏三路大军兵锋直指杭州,就是为了尽可能避免战祸波及到其它地区,直接威胁吴越国都城,以就快迫使对方降从。
从各处失地败逃的吴越军将兵,不但立刻要奔至钱塘,报说魏朝军旅不久后便将杀至国都城下敌军已经入侵至杭州境内的消息,也相继传至由顾全武镇守的湖州乌程,以及杜建徽坐镇的杭州金昌也使得死守那两处城郭的情况雪上加霜。
刘词、符彦卿各地统领一路兵马,并不打算将城郭围得水泄不通,也是有意要让守军得知外界的消息,使得军心士气遭受进一步的打击。
杜建徽也与顾全武的情况十分相似,这几日他焦头烂额,主持征召民壮、调遣部署守军、救治伤兵、调集粮秣、筹备药材、乃至拆除民居房舍用于滚木擂石、检视守城用具等诸般事宜。
攻城时的场面同样惨烈,但一架架云梯搭上了城墙,人如蚁聚,流矢交织,城头上方处处刀光剑影。而守城器具用作起来,滚木擂石将砸得扑城部众血肉模糊,也有些士兵浑身着火,或是被箭簇、刀枪贯穿便惨叫着从高处直坠下去 只是守军也付出伤亡代价,杜建徽即便面前打退魏军的两轮猛攻,但他也同样无法阻止对方在城防架起大批攻城器械。眼见那一座座犹如高耸望楼的重型投石炮具,逐渐被搭建起来,炮梢一端以绳索栓住装置石弹、火弹的皮套,另一端也都朝着城郭这边对准过来,下方还有大队的魏军士卒来回穿梭城头上观望的吴越军守兵压力越来越重,好似沉甸甸的巨石,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直至成排的投石机安装赶制完工,次日一早,便开始朝着城墙抛射出无数石弹犹如工蚁一般的军士走动个不停,将沉重的石弹抗到兜内。几来个军汉旋即便喊着号子用力拉拽粗索,猛然松开,那些石弹便被抛射了出去,在空中发出格外浑重的破风声,便恶狠狠朝着目标砸去。
石弹砸在墙垛上,当即尘土飞扬,碎石迸溅,不时有些士兵被砸得面目全非、身折骨碎,还有的人哀嚎着身体抛飞了出去突然又有一口盛满了沸油的大锅被凌空砸落的石弹带得飞起,滚烫的油洒落开来,见到附近闪避不迭的士兵肌肤上发出嗤嗤的轻响当即皮开肉绽,便又是一阵阵杀猪般的惨叫声炸起!
历经几轮石弹攻势的城墙被轰出一个个缺口,随后便是猛火油弹引燃熊熊烈焰本来坚固厚重的的城墙道道裂纹愈发的明显,滚滚浓烟腾起,城中那些本来随时待命,要尽快修补崩塌城关墙壁的军士、民夫也都难以靠近,就见又有无数的砖石半空撒落下来,也只得惊呼着四散逃避开来 几十具重型投石机不紧不慢的抛射出石弹、火弹,按部就班的轰击摧毁城防。就算尚还没有致使整片城墙彻底崩塌,但是对守军时期的打击,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的。
又扛过了一轮攻势,虽然金昌城尚还没有被魏军攻破,但是那些搬运焦尸残骸的军士各个神情马殷,那些瘫坐在墙角边的兵卒眼中却也不时的流露出惶恐之色包括城中被征召的民夫在内,许多人意识到再这样下去,恐怕魏军发动下一轮猛攻之时,此处杭州西隅的门户之地便将易主由敌军所占。
金昌县衙厅堂当中,几员吴越军将佐已聚在一处,其中一人已如热锅上的蚂蚁也似,他眼巴巴的朝着坐在正首的杜建徽望去,便道:
“丞相!我等竭尽所能鼓舞弟兄们据城奋死抵抗,诸部儿郎也当真豁出性命了可是魏人的炮具与火器确实厉害,我军射程难以企及,派遣死士夜袭劫营,可是统领敌军的主将符彦卿那小儿也早有防备。
派去奇袭的儿郎有去无回,还是无法阻止魏人炮石齐发轰击城关金昌城也并非是城高壕深、工事齐备的大城。我等也已是尽可能的加固城防,可再这样下去,只怕城墙崩塌也是在所难免。就算与敌军进行巷战,但魏军的确人多势众、兵强马壮,就算我军把性命都撂在这金昌城,也还是难以阻挡敌军进犯钱塘。
这这到底又如何是好啊!?”
这员吴越军将官话音未落,周围那几名袍泽便随声附和起来。毕竟这等火烧眉毛的险恶关头,也只能倚仗他们的主心骨全权定夺。可是杜建徽眉头紧锁,只是坐在正首一言不发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魏朝、吴越双方的军事实力本来便不可同日而语,又是在处境十分被动的情况下,不得已统军赶赴要隘门户之地,饶是杜建徽少年时便有强勇而扬名,以骁悍著称,临敌每逢战阵则单衣突袭,在军中号为虎子但是无论国力,还是战略环境上而言,吴越国都处于绝对的劣势。杜建徽纵然是出将入相、允文允武的吴越国元勋,也不可能相处任何锦囊妙计,而立刻扭转吴越国形势险恶的局面。
而且顾全武那边,对上了由五代顶级名将杨师厚一手带出来的后起之秀刘词,杜建徽这边同样也不好过他的对手,则是同样身为代表五代时期最高水准的名将符存审膝下第四子,还是那一众子嗣中治军用兵的本事最接近其父的符彦卿。
更何况,杜建徽自知他与顾全武还能再硬撑一段时日,但是魏朝兵分三路,即便暂时挡住了其中两路敌军,可是安仁义、柴再用、王景仁、米志诚。那些魏朝将领已经杀入杭州腹地,很快便将杀至国都钱塘城下既如此,那么是继续死守,而继续被动挨打,承受将会被敌军各个击破的风险?还是应尽可能保存实力,统领麾下兵马收缩防线,而去拼死保住杭州钱塘?
寻思一番过后,杜建徽忽然开口,只是语调中仍充斥着一股不甘心的忿意:
“魏人既然集中兵力与攻城器械攻打西面城门传令下去,诸部儿郎迅速集结,准备从东门杀出,尽快返至国都钱塘。顾都指挥使想必也十分清楚,我与他火速挥军赶赴乌程、金昌二地,守住门户、抵御外敌,到底是为了拱卫都城。然而魏军已然杀至富春县左近,也只得尽快退防回守国都也绝对不容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