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本与周邺、周弘祚二子率领六千多名将士继续北进,依稀能望见宣城城郭的轮廓之时,却又发现魏军巡视哨探的骑兵,张开了稀疏了队形,呼哨往来,并且有更多的还在不断的从各处涌出,也已摆开准备迎战的架势。
各部步兵与弓箭手,则踩着整齐的步伐,成行成列的从军寨内开拨出来。迅速列阵,一排排望不到头的人潮在向前挺进,盈野杀机,很快便充斥于天地之间。
周本神色如常,大踏步的向前迈进,可他身后的士兵却不安的朝周围张望过去,就见魏朝诸部军旅陆续集结,并呈包围之势向这边碾压过来他们这一路军旅几乎没有骑兵,意味着所有人一旦被魏朝大军盯上,也就只有死战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宣城城外东北面,也有大队大队的马步军众正在汇聚,时任魏朝面南征吴招讨副使的米志诚,冷眼朝着向城郭徐徐而进的周本所部兵马眺望过去,眸子却流露出令人心悸的杀机:
“就算我与你周本以往都是为先主竭死效力的同僚,可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你受徐温那狗贼安抚,兼任安西大将军、太尉、中书令等要职,又进封西平王爵禄我为吴国出生入死,到头来被权奸谋害,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这等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吴国合当覆亡,你却执意要保,那也怪不得我不念当初同袍的情分了”
米志诚旋即缓缓的举起了右臂,紧随在他身后的将官立刻呼喝起来。嘹亮的号角中响彻军阵,行伍汹涌如潮,与王景仁所统领的兵马彼此呼应着,一步步朝着周本所处的军阵迫近过去。
周本昂起头来,朝着远方眺望过去,他依稀瞧见行伍间迎风招展的旌旗上打出的旗号,倒不由的慨然一笑,口中还喃喃念道:
“米志诚,王茂章呵呵,如今该唤他做王景仁了,原来要取我性命的敌将是老相识老子已年近六旬,相熟的旧友越来越少,眼下却还要与故人搏命,也罢既已是各为其主,索性便与他们杀得个你死我活!”
周本感叹说罢,他双目瞳孔倏然缩紧,又擎起手中长刀往前用力一劈,厉声高吼,犹如山中虎啸: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大丈夫凭一腔热血,矗立于天地间,到了拼死效命的时候,又岂可做缩头乌龟?儿郎们,握紧手中的兵器,让魏军知道我吴国尚还有敢与赴死拼命的好男儿,驰援宣城、救驾护主,杀!!!”
话音未落,周本便擎紧了手中长刀,如离弦之箭一般拔足狂奔了出去。在身后越来越多的吴军士兵,也歇斯底里的嘶吼起来即便他们大多人深感绝望、沮丧,可是既然已决议追随周本死战到最后,那种负面的情绪一直在累积,眼下却也算是有了个发泄的机会,所能爆发出来的能量自然也是相当惊人的。
排山倒海般的喊杀声中,六千余名兵卒拼命疾驰,犹如决堤的狂涛怒潮,直朝着正前方的敌军席卷而去,狂奔的人群中诸般军械齐聚,也映寒了宣城南面那一片旷野。
眼见周本反而主动发起了冲锋,魏军军阵这边,不少将官兵卒面露异色,行伍间也不住一阵人头涌动毕竟吴国这路救兵势孤力薄,竟然还敢抢先攻来,也有些出乎于预料之外。然而坐镇中军的王景仁神色如常,只是不由感慨的念道:
“不愧是悍将周本,还是一如既往的身先士卒,尚能激起那数千残兵的战意。也当真可惜了我虽敬你的为人,但如今已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自然也不必再留什么情面!”
王景仁旋即把手中大枪往前一指,高声喝道:
“弓箭手,准备!”
随着王景仁一声令下,他身边一众将佐、军校也立刻动弹起来。号令声不绝不耳,神情严肃的弓箭手纷纷排好了队列,迅速将步弓握在手中,抽出箭囊中的箭支搭在了弦上。
“放箭!”
当高昂的号令声再度响彻长空,已然张弓搭箭的弓箭手立刻松手,被拉拽成满月状的弓弦迅速回弹,数千支羽箭空中顿时形成一片密集的乌云,划出过一道道抛物线,然后便挟裹着锐利的尖啸声,如雨点般铺天盖地攥落了下来!
眼见箭雨袭至,周本仍保持着高速狂奔的状态,但立刻抡舞起长刀,不断的打落疾落下来的箭矢。然而连续不断的惨叫声,自他的身后传来闪避不迭的吴军士兵在箭雨的打击下,不断的哀嚎倒地,有的人直接被射穿了身上要害而当即毙命,有些人中箭扑倒,也已是血流不止、奄奄一息,还有些本来便带伤的士兵本来便体虚乏力,恐怕也再挨不了多久,便将彻底丧失战力。
魏军的箭雨一轮接着一轮,拼命狂奔的吴军士卒一批接着一批的倒下周本麾下以步军为主,又急于杀出一条血路,冲入宣城与守军会合,那么他也就只能带领着兵卒不停的向前猛冲。可是如此一来,他麾下的弓箭手也就无法排成紧密的队列,张弓搭箭、予以还击其余步卒只能冒着箭雨拔足狂奔,双方还为进行白刃战之前,彼此兵力的差距,便仍在不断的拉大着 可是经受了几轮箭雨,尚还有命在的将士一边狂奔,一边怒吼,还高高举起手中兵器奋力挥舞眼见周本亲自带领的吴军部众距离军阵这边,已不过数十步的距离,列于阵前的弓箭手迅速后撤,手执盾橹长枪的重装步兵则按所部军官的指令,早已列成整齐的阵形迈步前行,一排排长枪从盾橹组成的盾墙缝隙间探出,耀起一片兵刃寒光。
近了,越来越近了 周本率先冲到拦截在面前的步阵左近,眼见枪锋森然如林,其中就近的几杆便直朝着他这边齐搠过来。他厉声怒吼,奋力一刀挥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将那几杆长枪荡开,旋即竟然拿自己的身子狠狠望去冲撞,肩膀重重的撞在盾橹上,也顿时让后面的兵卒步履踉跄的连退数步!
冲势生猛的周本,虽然是徒步冲锋陷阵,可他本人便犹如一匹雄俊的烈马一般,拿自己的身子在盾墙上撞出个缺口,便迅速杀了进去就在附近督战的一名军校眼见周本轻易的凿入阵中,他骇得登时一怔,下一刻便见到一抹寒芒卷起,从自己的脖颈掠过,旋即血光飞溅,头颅飞起!
周围的士兵惊觉回过神来,就见周本势如疯虎的撞杀破阵,也纷纷惊呼喝骂着,齐举长枪,直刺过来。周本在朝前冲杀的同时,不断的抡刀荡开从各个方向搠刺过来的长枪,冷不防一支长枪枪锋,擦过了他的肩头,破碎的甲片迸射,撕扯开一片血肉可是感受到撕裂的疼痛,却更让周本战意勃发,便如发了狂的猛虎一般!
毕竟身经百战,拼得体无完肤,以往纵然伤重了些,便以烧红的烙铁烫治创口,依能谈笑自若,全无惧色的周本受了些伤痛的刺激,也只会让他更加的亢奋!
“就凭你们,也想拦住老子?挡我者死!”
周本嘶声怒吼,虽然他已年近花甲之龄,挂伤力乏,也深知这一战与赴死没有什么分别可周本爆发奋起,更是犹入无人之境,手中长刀上劈下挑,左斩右剁,好似暴怒扑击的野兽,一时间将周围魏军步兵杀得如波分浪裂一般,也无人能阻他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