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锋撕裂开空气,化作一点寒芒再度袭至。高从嗣仓促间架刀格挡,却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慢了半拍,顿时心头一凉,而绝望的念道:
完了...本来以为凭我的本事,能够在南征战事中打响名号,原来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性命便要折在这廖匡齐手中!叫阵搦战,豪言放话要与楚军斗将厮杀,却落得这般下场,又何止是性命不保,这不还要让世人耻笑!?
挺枪直刺的廖匡齐则目光冷冽,眼见他这一枪刺下去,便将一举在高从嗣身上开出个血窟窿...电光火石之际,他却陡感一阵凄厉的破风声呼啸而至,一支狼牙利箭,便从远处朝着廖匡齐的咽喉激射过来!
廖匡齐面色一变,连忙架枪格挡,枪杆撞上森寒的箭簇,火星迸射四溅。然而来不及眨眼的功夫,又一支利箭衔尾射至,廖匡齐眼见那点寒芒在自己的眼中迅速放大,他双目瞳孔骤然暴缩,赶忙侧头闪避时,箭簇从其头戴的凤翅兜鍪擦过,发出让人听着头皮发麻的金属摩擦声...廖匡齐顿感耳膜生疼,又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也让他立刻意识到:
这魏将高从嗣实在太过猖狂,单骑冲至城下前来要斗将厮杀...即便形势险恶,本来以为先杀魏军一员骑将,好歹尽可能的振奋军心士气...我与他厮杀的位置,无论是城池上方,还是对面的魏朝军阵那边,本来弓弩都难以射及,可这两箭接连射来,却险些取了我的性命...看来敌军阵前,也有善使硬弓的好手!
魏国军阵前列,安审琦手挽的铁胎弓弓弦兀自颤抖着...他眼见高从嗣即将被廖匡齐一枪搠杀,说时迟、那时快,便立刻使出连珠快箭的手段,逼迫廖匡齐收势格挡,从而救下了高从嗣。
安审琦再度擎起铁胎弓,将弓弦拉成满月状,森寒的箭簇又朝着廖匡齐身上要害。然而现在已经有了防备,廖匡齐但听“飕飕飕”接连三声破风声乍起,连忙抡臂挥枪,接连击落射来的箭簇。
高从嗣则趁着这个当口拨马掉头,败返归阵,起码他意识到自己绝非楚将廖匡齐的对手,再斗下去,也不过枉送性命罢了......
本以为能取其性命的敌将得同僚放箭救应,已经催马奔出好远一段距离。廖匡齐自知如果贸然追击,反而将陷入魏军阵中,还要随时提防敌方那使弓箭的好手射来的暗箭...他神情凝重,一兜缰绳,也只得调转方向,策马朝着安乡城城门那边退去。
但惊魂未定的高从嗣赶回魏军前阵,也全然不似方才那般趾高气昂...毕竟败军之将、不敢言勇,何况又是因安审琦放箭迫退楚将廖匡齐,才得以保全性命...欠了这天大的人情,他低垂着脑袋,面色羞愧,臊眉耷目的又瞧了手绰硬弓的安审琦一眼,便支支吾吾的说道:
“若非安将军施射救应,仗义援手,末将必死无疑...救命大恩,没齿难忘,自当衔环结草,以报恩德。”
安审琦性子随和,也深知军旅协同作战,也务必须紧密团结,方能发挥出更大战力的道理,遂对垂头丧气的高从嗣笑说道:
“高指挥使言重了,你我都为魏朝武臣,共同奉旨南征楚国,一同浴血疆场的同袍情谊,不正当同力协契,彼此以性命相托?如今看来,安乡城内的守军不肯归降,也唯有调度军旅强攻城池。
依我之见,高指挥使统领的骁猛都,同我与堂兄统掌的兵马理当相互配合,协同攻城,方才能尽早攻破安乡城,扫清澧州治下负隅顽抗的楚军部众。”
高从嗣眼下便如霜打的茄子般彻底蔫了,对于安审琦的提议,他也只得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在旁的安审通轻蔑的乜了高从嗣一眼,只是冷笑了几声,倒也没有再趁机挖苦奚落他一番,便高声喝令道:
“将井阑、撞车、填壕车运到前阵,准备大举攻城!”
倏忽间,魏军阵中嘹亮的号角声冲霄而起,黑压压、密麻麻的诸部行列陆续开始动弹起来。大批井阑、撞车四面竖起一层层旁牌挡板,由成队军健操控着,木轮滚动时发出的声音汇聚成一片隆隆作响,分批逐次的朝着安乡城的方向靠近过去。
手绰橹盾长枪的步军将士,也早已排着密密麻麻的方阵,行伍间军械森然如林,行进中铁甲铿锵作响...一队队弓弩手整齐行进,将羽箭撒袋也都调整到触手可及的位置。
安审通放眼望去,依稀也能瞧见安乡县城墙上方的楚军犹如一群蚂蚁涌动起来,看来也已做好了要抵御猛攻的准备...这场惨烈的攻城战,已是一触即发!
然而安审通正要号令先头部队开始扑城之时,忽的一阵急促的蹄声传入他的耳中。一彪军骑自北面驰骋而来,奔至魏军前阵,而安审通、安审琦、高从嗣这几员将官循声望去,就见那一拨骑众为首的那人披着鳞甲,裹领披风,也颇有股威武气概,...却是官居魏朝骁卫上将军的符彦超。
安审通面露疑色,朝着符彦超抱拳打拱,问道:
“符将军本来于澧阳接管战俘,调度兵马,却为何亲自赶至这安乡城下,莫非符枢密那边又有什么军令调遣?”
符彦超先朝着的安审通等人拱手回礼,随即说道:
“家父的确有令须传达诸位知晓...这安乡县城,围而不打便是,虽然不能让廖氏父子走脱,但眼下也不可强攻城池。”
安审通与安审琦、高从嗣而言大惑不解,其中安审琦又立刻问道:
“这安乡城也不算是城高壕深的要隘之地,刘词将军都已率部杀入朗州,我等也须早些肃清澧州楚军余部,而继续向南推进才是...却又为何在此耽搁下来,这岂不会延误了战机?”
符彦超微微一笑,回道:
“安将军有所不知,如今也已探察得清楚...统领楚军据守安乡城的将领廖爽、廖匡齐父子,也都是镇南军虔州虔化县出身,与受我朝追封为忠惠广利王的卢光稠卢公本是同乡。当年卢公招聚乡勇誓师起义,占据虔州之时,廖爽便是他身边的得力干将。
只是后来卢公与坐拥两广的刘隐、刘兄弟相互攻伐,虽然起初战事顺利,而占领韶、潮两处军州,那廖爽便受任为韶州刺史。怎奈刘集结清海镇牙兵大举反攻,复又夺回韶州、潮州之际,却时逢吴国杀入镇南军吞并赣地诸州...廖爽又被敌军截断后路,遂也只得与其子统领数千兵马往西面突围,去投奔楚国先王马殷。卢公则是东奔为闽国收容,而后又乘船走水路北上,至汴京受我朝册封,与廖爽天南海北,各自一方,彼此遂断了音讯。
卢公、谭公与廖爽本来意气相投、情逾手足,可当时为势所迫,只得各奔东西。如今卢公虽已病逝,可是他的子嗣与谭公助我朝招抚虔州军民望风归顺。我也已遣快马至虔州,劳请谭公前来走一遭。
与其强行攻城,逼迫廖爽、廖匡齐父子拼到玉石俱焚,有卢公、谭公那层人情关系在,也极有可能劝服他们献城投降。如此兵不血刃占取安乡城,不是也免得不少将士于攻城时枉送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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