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名为刘信的吴军将领高声嚷罢,突然起身,又对周围一众军士豪声说道:
“魏军兵多将广,在北面称雄,可是又能怎的?又能济个鸟事?在水上要与我吴军厮杀,就是自寻死路!北方那些旱鸭子想过江,到底也只有沉到江里喂王八的份!
孩儿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先将魏军最先派来讨死的舰队杀得个七零八落,也莫要给老子丢脸。这一仗务必要打得漂亮,也让天下人知道我刘信的名头!”
周围那些剽悍的吴军将佐兵卒,也立即应合着刘信高声鼓噪起来。毕竟他们与镇南军地界先前本来隶属于宿将刘威麾下,而与徐温敌对的旧部不同...升州方面的水陆军旅,普遍也都认同吴国前一任国主杨渥是个败坏社稷,最终咎由自取的昏君,如今在位的杨隆演同样软弱无能,也需要有徐温这等权臣主持大局。
也甭管这个国家的实际统治者到底姓杨,还是姓徐...我等要争个出人头地,谁给我们的机会更多,便当为谁竭死卖命!
至于厮杀在即,却还要掷骰子博个彩头的吴军将领刘信...他本来就好关扑博钱,还很擅长对骰子做番手脚,平常就好研究如何信手掷出浑花对面,乃至什么满盘星、混江龙、雁行儿等点面。
毕竟按《新五代史吴世家·徐温传》中所载:“温与信博,信敛骰子厉声祝曰:‘刘信欲背吴,愿为恶彩,苟无二心,当成浑花。’温遽止之。一掷,六子皆赤。温惭,自以卮酒饮信,然终疑之”......
被怀疑有意谋反,刘信的反应是拿骰子自证清白,这把徐温都给整蒙圈了...若是稍不慎未能掷出想要的点面,可就相当于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要印证一个人是否忠心,深谙权术的徐温也当然不可能相信刘信自说自话,拿骰子掷出的结果...也只能说明其人痴迷此道,并且玩得精熟,甚至也到了有些不着调的程度......
刘信乖张的行径不至如此,走正史线后唐灭梁后出使闽国,途径江西地界,他便出城慰劳,结果劈头盖脸就对后唐使臣薛昭文来了句“你们皇帝李存勖知道我是谁不?”...人家本要赶赴闽国的使臣薛昭文先是蒙圈,也尽可能得体的回复称天子新近占有河南,故而还不熟悉刘公。
结果刘信仍发话称“汉朝有韩信,吴国有刘信,你回去后,告诉你们皇帝,让他来吴国与我较量骑射”,随着便拉着薛昭文,酌一大杯酒,非要让对方瞧着自己箭射百步之外的牙旗钗头,射不中便自罚一杯,结果还真让他给射中了...可是拉着本不相干的后唐使臣,非要学飞将吕布辕门射戟,还要让李存勖认识他是何等人物,邀当时入主中原的皇帝南下比试骑射本事...处事正常的人,哪有这么干的?
然而刘信为人处事带着几分乖张,眼下他对于魏朝敌意极深倒也是一定的...毕竟按史载线刘威逝世后几年,便是由刘信走马上任,接掌镇南军那处大镇。
如今吴国内也传出风声,他过后不久,也将受任为执掌一方生杀大权的节度使。偏偏魏朝大军,就是从江西地界大举杀入境内...以刘信敢向正史线中的中原皇帝李存勖叫板的性子,自然是要跳脚骂娘,要让魏朝帝君李天衢知道他这次可是惹错了人!
吴军水寨这边,也擂起激荡的战鼓声,嘹亮绵延的号角声交织响起,刘信所处的斗舰上军校奋力挥舞令旗,前阵艨艟、海鹘、走舸...等诸式战船在江面上犁出一道道浪花,舰队中猛然间也炸起排山倒海般的喊杀声。
反观魏军舰队,赵廷隐手持长剑,傲然肃立。眼见吴军舰队驶离水寨,也朝着江心处这边游来...明显是要针尖对麦芒,与己方舟师在长江上一决雌雄,他遂也声嘶力竭地吼道:
“前列艨冲前排开阵型,压制上去,冲垮敌军舰队的阵列!”
魏军打头阵的水军将士,也纷纷发出激荡的喊杀声。双方舰队分波辟浪,迎面撞去。而吴国水军处于顺风,驶速自然要快出许多,随着刘信又一声号令,位于左翼的一百余艘战船,犹如至探出的巨爪,在江面上划出道弧线,抢先朝着魏军舟师的侧翼迫进过去...待彼此进入射程范围内,便是箭矢如雨,仿佛不要钱一般就朝着逼近的敌船泼洒了过去!
侧舷用于抵御箭矢的女墙上,接连发出箭弩锋簇凿入硬木的劲响声,魏军水兵倚在墙后,手持弩机,待迫近过来的敌船攻势稍缓,立刻予以反击。先是一片机括扳动的响动,旋即弦声密集如雨,一蓬蓬弩矢便朝着处于下方的吴军战船激射而去。
率先向魏军舰队发起攻势的,主要是在江面上行驶轻便快速的走舸、舴艋等小型战船,侧舷与顶棚也都配备着熟牛皮、旁牌挡板等抵御箭矢的器具。处于大船上,而居高临下的魏军施发弩矢如雨,有个别吴军士卒仍难免被射中要害,当即翻身倒入江中,随着波涛涌动,成了在长江上载沉载浮的尸首。
可绝大多数吴国水军的走舸又迅速驶离弓弩射程范围,迅速掉头复至,又从另一个方向朝着目标撞杀过去!
大船毕竟比小船吃水更深,在江面上转向不便,三绕两转的功夫,已经使得有些魏朝战船上的将兵晕头转向...还有些人由于是北地出身,在颠簸起伏的甲板上慌忙奔走,顿感阵阵眩晕,肠胃不适,若不是战事要紧,只怕不少魏军士兵都要趴下来,将胃里的酸水呕个干净......
就趁着有些魏军战船上的将官兵卒左支右绌,一时间顾头却顾不得尾之时,几艘走舸抄后迫近过去,无数道飞钩被抡臂抛出,立刻钩住了一艘魏军斗舰的船舷,那些吴军剽悍军卒口衔钢刀,旋即纷纷纵跃而起,双手攥紧连结飞钩的绳索,双脚蹬在船身上,便手脚并用的攀爬了上去!
惊觉已有敌军摸上船来,一百五十余名魏军士卒立刻擎起刀枪,疾冲了上去,力图尽快将眼前那些敌人赶尽杀绝...可最先杀上斗舰的悍卒虽然只几十人,可是他们本来便是吴军中的剽悍死士,尤其是在水中、船上鏖战,一人便能顶几个敌军,也都杀气腾腾的迎了上去。
甲板上已经开始进行白刃战,也有更多的吴军走舸趁机靠近斗舰,又有不少吴军攀过船舷。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蓼叶刀、苦竹枪搠入血肉所发出的闷响,与士兵垂死时的惨嚎声混杂在一处,甲板上粘滑的血液横流,也仍在不断的汇集着!
类似的场面,还在江面上几艘魏军战船上连续上演,吴军已走舸为主的小船,与魏军不少中型战舰死死纠缠一起,甲板上到处刀光霍霍、血花激溅,除却倒在甲板上的阵亡将士,还有一具具尸首直坠落江中,殷红的血水飘荡开了,也已濡红了一片江面!
能容纳一百来人的斗舰,也已有三艘船上的军校兵卒尽数阵亡。而刘信派出的吴军船队,在敌军舰队一侧穿插游驶着...又不出一会的功夫,眼见魏军舟师阵列的右侧,便已陷入进一片混乱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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