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一群刁民好大的狗胆,竟胆敢冒犯殿下!你们这些军汉,还不驱弹压暴乱,散开这伙草民,再不晓事的,都给我尽数都抓了,下狱审判后严加惩治。而拒不听命者,就地格杀!”
张汉伦跳脚高声喝骂,不觉已露出一副小人猖獗的嘴脸。那些衙役军卒,一听是朝廷派遣的转运使司官员发话,即便仍有些于心不忍,也只得把牙一咬,手上加了几分力道,用枪杆、刀背朝着那些哀号乞求的灾民身上落去,一时间痛哭悲号的响动声,却又变得更为激荡起来!
本来打算走个体恤考察地方受灾百姓的流程,结果却是以闹剧收场...邓州王刺史瞧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心里连连叫苦,也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极是惶恐不安。
很明显可以看出,大皇子对自己很不满意...虽说王刺史还不由的叫屈,心说怎么朝廷要募集粮秣之时,他却时运不济,所掌管的邓州地界便要遭灾?
而且虽说朝廷考核地方州府官员政绩,盘查是否廉洁也较为严苛...可是王刺史与治下几处县坊富绅大户走动得也较为密切,多少还有些油水可捞。
而朝廷这次募集粮草,王刺史埋怨自己就相当于被夹在中间,两头也都不愿得罪,有道是货无大小、缺者便贵,可转运使司打算以平价购粮,囤积粮秣的商贾赚不到什么钱,那么谁还会上杆子割舍自己的利益?
但是这件事惹得大皇子不满,王刺史心说他这要是返回汴京再添油加醋的报奏一番,恐怕自己的官帽难保...情急之下,他的目光,又落到了跟随李继志前来的那几个亲信当中的张汉融身上,便立刻移步往那边凑了过去。
虽说张家兄弟三个为他们的老子张归霸守孝归来不久,眼下还没有领受实阶官职。但是现在做为当朝大皇子的心腹幕僚,寻常官员不看僧面看佛面,也都会敬他们几分。
而以王刺史的见识,他也看出追随在李继志身边的这三个兄弟,表面上看来虽然只是出出主意的幕僚,实则大皇子对他们十分依赖,也很容易被这三人的意见所影响......
王刺史遂凑上前去,陪着笑脸,便对张汉融低声说道:
“尊驾这一路随殿下前来劳苦,下官聊表心意,也会遣人为三位奉上财礼,望请笑纳...也不知殿下有何喜好,下官也可早做安排......”
张汉融听了眉毛一挑,他斜眼朝着王刺史望去,也压低了声音说道:
“哦?那我们兄弟三个,就要看看王刺史的诚意了。至于殿下那边嘛...嘿嘿,我们三个对殿下而言,都是知心体己的人,他的心思,我最明白.....
当朝皇子是何等身份?吹弹歌舞、风花雪月,他什么没见过?如今殿下为国事忧心,王刺史如若这个时候前去孝敬奉承,只怕会适得其反。
不过你也尽管放心,王刺史不明白殿下心思,我们兄弟三个却明白的很。而你若是晓得人情世故,我当然也帮衬帮衬刺史相公......”
王刺史一听这话,便立刻明白了对张汉杰、张汉融、张汉伦这哥仨可不能只是打点下人情,而是要斥重金贿赂...但要保障仕途前程,无论多少钱财也都要给,他便连声称是,又道:
“那就先谢过尊驾了,只是...唉,这次朝廷募集粮秣,可豫南诸地突发水灾,下官来往奔走,也着实尽心竭力,只是仍不能让殿下满意...也只得劳烦尊驾多美言几句,若愿照拂下官,日后还有厚礼奉上。”
张汉融下巴一扬,倨傲的点了点头,然而他眼中仍有一抹戾气闪过,并阴声说道:
“王刺史的苦衷,我也大概清楚。不过殿下这次任转运使督粮担负转运、赈济职责,这件事,也必须要办得妥当。我奉劝你该尽的心意固然要尽,可好歹对殿下大概仍须有个交代,咱们兄弟三个要维护王刺史周全,才更有底气。
至于其他几处州府官员、富绅,若还是要碍了殿下的大事,又不懂得做人...哼哼,他们不让咱们兄弟好过,也就别指望会有好日子可过!”
邓州治所虽然在穰县,可是刺史王晏阳在南阳另购置的府邸,也正方便供李继志等一行人居住。毕竟大皇子身份尊贵,王刺史早先更是腾出了自己的卧房,命夏人打扫的洒扫得干干净净,换上新被褥,重新布置一番,以确保李继志入住时府邸看起来焕然一新。
可是李继志却没心情欣赏入住的府邸格局,他进了卧房,便斥退了下人,开始烦躁的来回踱步。只有张汉杰、张汉融、张汉伦这三个亲信陆续进了房间,而恭候李继志问话。
这次身为转运使籴米募集粮食,一边还要经过整合统筹赈济就在,一边还要转运其余粮秣至汴京...可事态进展十分不顺利。因为除了邓州之外,诸如唐、蔡等遭受水灾情况严重的州府,经转运使司协同官员察视,其实情况也都是大同小异。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李继志没有办法算清楚这笔帐...可以从各地大户粮商进购的粮秣数量有限,还要用于救济赈灾,只怕也剩不下多少粮食转运至汴京,那么自己又该如何向父皇交代?
李继志烦躁的又转过头来,瞧着在一旁恭候的张家兄弟三人,自己没有主意,他也仍旧只能指望这三个知交排忧解难,遂疾步上前,对当中的张汉杰说道:
“汉杰兄,方才你说有个主意,也大致想出了些眉目。现在也该说个清楚,我到底又该如何?”
张汉杰、张汉融、张汉伦这兄弟三个相互对视,他们都察觉这次转运使司募集粮秣的职事棘手,先前也已经过合计,张汉杰遂凑前了几步,对李继志说道:
“殿下,这次募集粮秣用于赈济救灾、转运汴京事宜之所以不顺。也都是因为寻常奸商刁民眼见朝廷开出的粮价无利可图,便囤积居奇,以为不算触犯王法,便治不了他们...卑下以为,到底还是我朝法例太过宽松了。
想当初唐末乱世,诸藩割据,若是手段狠辣些的节度,直接抄家征收治下子民田产家当,那些地方大户又哪敢说个不字?
便是治军管民手段宽和的节度使,处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又岂容得治下富贾择肥而噬,自顾家业,胆敢轻视手掌生杀大权的一方之主?
我朝宽政恩抚,治下百姓富足安乐,已是他们的造化。可如今国家有需,他们一个个的却罔顾朝廷,就算未曾触犯法例,那也势必要严加惩治了......”
然而张汉杰话还没说完,李继志听得便直皱眉头,并连连摇头说道:
“你的意思是,转运使司应强征强卖,勒令诸州富绅粮商必须出粮交易,否则便尽抄其家业?不妥,这也未免太过不妥了......”
李继志虽然没有主见,可好歹经过自小培养,对于治国之道也有些见解。皇帝毕竟不是土匪强盗,除非到了国家生死存亡,军需窘迫的要紧时节,否则调遣兵马威胁地方商贾,强买强卖,要么你按价交易,要么我直接抢你的...这算怎么回事?
就算民间有商贾为富不仁,但除非皇帝下旨,亦或对方的确违法犯纪,而有了可以抄家没收财产的口实...便如后世也会有些大资本家割韭菜,榨取民间财富,甚至游走在法律的边缘...可是国家该警告警告、该处罚处罚,也不能轻易便没收其所有资产为国有......
这般时节,起码以李继志的见识,他到底还清楚如果没有适当的理由,也不能强制性的大规模掠取民间私有财产...毕竟一个要长治久安的国家,不是先前没有远见,而杀鸡取卵的藩镇军阀。李继志心说我若真要是这么干了...岂不是要在豫南地界酿成巨大的社会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