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徐温的提议,杨隆演连连点头、言听计从。眼见对方交代了一番,做势已要离去,杨隆演也仍陪着笑脸,对徐温巴结道:
“徐公向来为国事操劳,孤感念不已,也万望要保重贵体。还有何事须孤下诏,也自当按徐公的意思去办。”
徐温与几名臣僚转身都已走出数步,听杨隆演的言语入耳,他站住了身子,却头也不回,便悠声说道:
“呵呵...大王的好意,臣心领了。这些时日宣城不太平,大王就只管在宫中观望。而近期国事,便由臣代劳便是,而须要大王出面之时,臣也自会前来禀奏......”
徐温说罢,继续自顾自的走出殿去。而杨隆演目送对方离去,也陡感心中一块大石落了下来,他便瘫坐在王位上...又过了半响,杨隆演忽的惨然一笑,脸上也满是苦涩与无奈之色......
而徐温径直出了大殿,沿途无论内侍宦官、宿卫军将,亦或宫女阉仆...都是毕恭毕敬的向他行礼,不敢有分毫怠慢。
先前本来便已在杨隆演身边安插了不少人手,又闹出徐知训治军不力,引起宫禁哗变。徐温迅速为他儿子善后,再经过严加排查,安置人手,现在王宫里里外外也都听命于他徐温。所以不止是国主杨隆演,杨行密遗孀史氏、王氏,乃至幼子杨溥等人,也都在徐温的掌控当中,宫内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他在第一时间便能够知晓。
所以擅杀李遇,即便会引起朝中臣僚的非议,乃至吴国地方军阀的强烈反弹。可是完全能够把国君杨隆演当做傀儡使唤,徐温心说也有条件一步步压制住刘威、陶雅等人,而成为吴国的幕后君主。
如若得偿所愿,有朝一日,我又能否称雄于江南,位登九五,而改制称帝?
追逐权力的野心越来越大,徐温已萌生出这样的想法。可他很清楚,现在把杨隆演供在王位上做个摆设,而若要称帝,最理想的法子应该是:
待时机成熟时,尤其是吴国恢复实力,起码达到大概能与北面魏朝僵持对抗的程度...那么在将杨家子嗣推到帝位上,再效法曹丕代汉、司马炎篡魏,而胁迫君主禅位。
可如此一来,也将彻底撕破自己身为吴国臣子的伪装,而摆明了要将杨行密所打下的社稷基业占为己有。徐温想到了这里,倒长叹了一口气,而暗想道:
先主啊...不是臣非要使你杨家大权旁落,只是您的子嗣实在都太不济事了。我们追随您打下的这片江山社稷,到底还是要由人来主持大局,起码臣也会尽己所能,治理得我朝国富兵强...而即使我意图代取吴国国主之位,如若非到万不得已时,我也自会安排您的妻儿家小能得享安乐清福......
然而徐温正想着他主公杨行密的儿子都不争气,才导致如今这般的局面...他刚上了车舆,正要行出宫门时,就发现还离着老远,又有几人催马疾奔前来。
直到徐温眺望见急来报讯那几人,却似是自己的儿子徐知训手下心腹,而且他们各个哭丧着脸,犹如死了亲爹亲娘一般...徐温有所察觉,心头剧震,面色霎时间也变得一片惨白......
徐府内哭声大作,无论幕僚牙将,亦或仆役使女,各个也都是如丧考妣。徐知训生母李氏,悲声嚎哭着吾儿又怎会死了...晕厥了两次,而被使女赶忙搀扶到了后堂去。
而徐温瘫坐在交椅上,他面色阴渗渗的十分骇人,可眼中也满是悲痛之色。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等丧子之痛,也犹如一把剜心尖刀,而在徐温的心头狠狠攮了几下。
自己的义子徐知诰,奉命趁着李遇麾下其余心腹不备之时,引兵前去悉数扑杀,并与买通的部将迅速控制住军队,按说行事更须小心谨慎,他也完美的完成了任务;
偏偏自己的亲儿徐知训...带领两千人去杀并无防备的米志诚,结果对方不但跑了,还把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徐知训这桩子事干的,固然是草包废物一个,可他到底是徐温一直以来,都没有放弃栽培的亲生长子。结果得知他被射杀的噩耗,徐温备受打击,一下子便似又苍老了许多......
一想到徐知训又是死在了米志诚的箭下,徐温眼中怨毒的怒火又猛涨了几分,他忽的站起身来,步履却一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在旁徐知诰、钟泰章等人见状连忙上前去搀扶,却又被徐温粗鲁的推开。
“米志诚,我誓要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你还我儿命来!”
徐温怨恨的嘶声咆哮,也全然忘了明明是他想要诛杀米志诚,指使徐知训前去擒杀,而害其满门性命在先...而即便被一把推开,徐知诰双目含泪,仍疾步上前搀住徐温,好似他对于自己义父的丧子之痛完全能够感同身受一般,而带着哭腔劝说道:
“可恨米志诚那厮,竟然害了义兄性命,只是如今紧要时节,还须由义父主持大局,万望节哀...您也千万莫要伤了身子...孩儿愿请命调动人手,势必要擒杀住在逃的米志诚。而为义兄报仇!为义父雪恨!”
徐温缓缓的转头望去,瞧着满面悲恸的徐知诰...好歹冷静下来了些,他也素来知道自己这个重用的义儿行事干练机警,便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又悲声说道:
“米志诚那狗贼,倘若能生擒回来,将其执到我儿灵位前开剥活剐,以做祭奠,那是再好不过...即便期间有些波折,也务必要取他的人头来见我......为父也知你精明强干,且去吧!
宣州乃至听奉为父号令行事的诸州府衙,也尽可以由你调用人手。米志诚那狗贼...往东去投吴越,向北投魏朝,亦或要奔往刘威、陶雅、李简那边以求庇护,也都有可能,绝不能让他从我徐家掌控的地界逃脱出去。刘威等人当中,哪个胆敢收容那厮...我与他也决计不会罢休!”
“是!”
徐知诰断然领命,旋即一抹眼泪,猛的起身,便径直往厅堂外疾步行去。他脸上神情仍是悲愤已极,就好像当真是自己的至亲手足被他人害了性命那般的痛苦。
然而疾步行出徐府之后,一时间四下无人...徐知诰脸上悲愤之色渐渐褪去,嘴角翘起,眼中渐渐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狂喜之色,脸上分明露出一抹冷冽的笑意。
米志诚...虽然势必要取你性命,但是我实则对你也是感激不尽啊...毕竟义父膝下一众亲儿,也就只有徐知训那纨绔子比我年长。他只因为是义父的嫡长子,便得势猖獗跋扈,又怎能挑得起大梁?
徐家要掌控吴国大权,现在还尚不能说已成定局。而义父到底也已是年近五旬的岁数,真若是由那徐知训继承权位,那徐家日后也必定会万劫不复!偏生那衙内纨绔,我没有机会除他性命,只怕义父对其彻底心灰意冷之前,那徐知训便已将家业败坏得一塌糊涂......
可是你米志诚一箭射杀了那厮,义父次子徐知询不足为虑,而其余亲儿年幼平庸...那徐家权位,不也理当由我这个义儿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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