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从谦先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而张骁每说一句,他的面色似乎便又白了一分。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又不住后退了几步,这时郭从谦也只得咬牙说道:
“...这位将军所言何意,在下当真不明白......”
嘿!这就沉不住气了?就算你再是机警精细,又怎知我朝陛下早已专设密谍官署?我们巡院侍卫司又是干甚么吃的,做密探细作勾当,你们还是太嫩!
张骁心中念罢,他打量郭从谦的眼神,便如同抓着只老鼠并在爪子中把玩的猫:
“还要装糊涂?我说什么,你心里明白!上去搜!”
随着张骁一声喝令,四个身着武服的小校朗声领命,当即翻身下马,便大步腾腾的扑了过去。郭从谦麾下其余人手见了心中大急,而正要有所动弹时,张骁又是把眼一瞪,当即厉声喝道:
“我看哪个敢动!?”
猬集在城门口处的诸队魏军士卒,朝着那些乔装成行商随从的晋军将兵,纷纷拔刀持刃相向,也登时引得周围旁观的商旅民众响起阵阵惊呼!把守城关的军健上前维持秩序的同时,也将郭从谦麾下那一众人的后路彻底截断。
还有一队队弩手擎起手中机弩瞄准过去,郭从谦手下这些晋军将兵也很清楚,倘若自己偏要暴起发难,只怕连一个魏军士卒都伤及不到...他们这些人反而将被生生射成筛子!
郭从谦也注意到扑来要搜身的那几个虞候不但身形魁梧雄健,他们的太阳穴较之寻常汉子略显鼓起,手背臂膀筋肉盘根错节,看来也都是精于扑击武技、擒拿短打的好手。这些人或许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也未必能够以一挡十敌百,可若论江湖械斗搏杀,应该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又是四个对一人,要制伏住他也是手拿把掐的。
郭从谦脑筋仍转得飞快,可即便再是急思焦虑,那几人已不由分说的逼近过来,其中两个立刻伸手将他浑身上上下下摸了个遍。
内附籍册舆图的触感,明显有别于其它位置。其中一个搜身的虞候刚一摸到,眼中登时迸射出一抹精芒,他立刻便要扒下郭从谦外袍。而郭从谦心中大急,下意识的正要挣扎反抗之时,身后两名虞候立刻探手反剪住他的双臂,旋即将他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缝在外袍内侧的口袋被刀尖挑开,张骏伸手接过由麾下虞候呈上的记录淄青、横海、魏博等地军旅兵马驻防的籍册舆图,以及刘知俊要呈交给晋王李存勖的书信。只粗略翻看一会,他又朝着郭从谦那边望去,便阴测测的笑道:
“这已是人赃并获,你瞒混抵赖下去?”
可恨!到底又是如何走漏风声,而被魏国察觉的!?
郭从谦心中恨声怒骂,而他的脸紧紧贴在地表上,也是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不再吐露出半个字来。然而张骁接下来的言语,更似是一盆冰水,而从他的天灵盖兜头淋下:
“郭从谦...郭指挥使,您方才装傻充愣,现在又要扮起哑巴了?与你手下这些人,就随着我到汴京走一遭吧......”
当李天衢见到郭从谦之时,他浑身上下,已是伤痕累累,然而面见魏朝帝君,他仍旧把头颅垂得低低的,一直噤声不语。
张骁拿住了这个策反淄青军节度使刘知俊背叛的晋国使者,在押解他面前李天衢之前,当然也要动用些手段,而逼迫他承认自己的身份,以及奉晋王李存勖旨意意欲煽动魏朝藩镇节度背叛的事实。
可是郭从谦倒当真如同个哑巴一般,无论遭受何等严刑拷打,他非但死活不招,除了受刑时终究忍不住而发出的惨嚎声,就再也没有吐露出半个字来。
然而郭从谦虽然嘴严骨头硬,而且按李天衢旨意先要留住他的性命...可是那一并被擒获的晋军将校兵卒,张骁便尽管吩咐巡院侍卫司中懂行的胥吏往死里整。
魏朝巡院侍卫司,当然不似明朝时节的锦衣卫那般,没有私自缉拿捉捕朝臣的权力,还可以私设诏狱动用刷洗、油煎、重枷、剥皮、铲头、钩肠...等极为残忍的酷刑。
可是如果拿住敌国的细作,而要审讯逼问情报。巡院侍卫司下手也绝不会含糊。若论酷刑花样之多、手段之狠...也未必会比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诏狱逊色。
毕竟这般时节,可还没有什么心理学、测谎仪、吐真剂等审讯方式,如果只用说得没用,那么要逼问出敌方的情报,也就只能采取原始而又血腥的手段。
所以与郭从谦一起被擒执拿获的晋军细作当中,也已有几人再也承受不了酷刑的折磨,就如竹筒倒豆子那般,将他们所知李存勖如何发现淄青军刘知俊似对魏朝多有不满,而派遣郭从谦与其搭上了线,以及之后几番密议来往的过程原原本本道了个分明。
外朝大殿当中,李天衢坐在正首,就见郭从谦便如同一具行尸走肉那般,任凭宿卫军健将他押解进来,随即便瘫坐在地上,低垂着脑袋,也仍是一言不发...李天衢凝视片刻,忽的叹了口气,便长声说道:
“朕知道你郭从谦的来路,因为同姓同籍的缘故,你便拜了郭崇韬...郭尚书为叔父。想必也你应该知晓,当年你那叔父,尚还只不过是昭义军下辖一介戎尉,而朕也只是义成军节度使之时,他便曾乔装为贩马商人,前去与朕共谋彼此联手,共讨国贼朱温事宜......
然而如今你这这郭崇韬的后辈乔装为行商贾人前来,却是奉晋王旨意,而要策反朕治下藩镇节度...即便先前来往,朕与河东李家也并没有宿怨旧恨,过往还有同仇敌忾的情谊...只是朕也明白,晋王不肯屈居人下,那么也终究要与朕决一雌雄。
啊...是了,晋王这个称谓,想必也再叫不了许久了。以后朕倒也要以唐廷...呵呵,应该是后唐帝君相称了吧?”
萎靡不振的郭从谦听李天衢说罢,他那伤重体恤的身子也不禁猛的一震。此时此刻,他心中也如翻江倒海一般,仍在寻思着为什么自己的来历,与贵人郭崇韬之间的干系,策反淄青军刘知俊的计划...乃至自家主公已打算改制称帝的事情,魏朝这边竟然会知道的如此详细!?
郭从谦也已意识到,恐怕与他一并被擒执拿获的属下当中有人无法承受再严刑拷打,便向魏朝招供道出了所有讯息,但是从一开始...魏朝那边要擒拿住他们,又怎么会一抓一个准?
眼见郭从谦仍是低垂着脑袋不吭声,李天衢摇了摇头,又长声说道:
“郭从谦,即便你死活不肯招认,可是你的属下当中却已有人供认了。而且有拿获得籍册舆图,以及刘知俊要你转呈给晋王的书信。那么无论你说是不说,也已瞒不住了,朕已能确定就晋国对我朝暗中所做的勾当...事到如今,你却还是一句话也不愿说么?”
郭从谦低垂着头颅,默然半响,忽的他惨笑了一声,又颤巍巍的抬起头来:
“陛下...草民当真只不过是一介商贾,只是到贵国做行商营生...难道有奸人栽赃构害?其中想必也有天大的误会...不料竟能面见陛下,这却又为何非要为难折磨我这草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