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将庞师古...果然不肯撤军回防,而执意仍要前来攻打徐州,呵呵...李节帅早知其秉性,善于揣测人心,在下当真佩服......”
彭城牙署节堂当中,奉杨行密钧旨率部驰援而来,也是那一方面友军当中最为出类拔萃的将才李神福有感而发,可他眉宇间也夹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
对于自家主公的基本操作,张归霸倒是见怪不怪了。李天衢时常故作高深莫测的说道“我观某人如何如何...”,所得出的推断结论基本上也是八九不离十,他遂爽朗一笑,便道:
“两军交锋、知己知彼,而主公时常深谋远虑,便是我等也甚是叹服。承蒙贵镇仗义驰援,与我军共保徐州。而庞师古果然也正如主公所料,执迷要进犯徐州,敌军动向,尽在我等掌控之中,同仇敌忾、携手合力杀溃庞师古所部梁军,也正是时候。”
李神福点了点头,随即又道:
“庞师古既然自宿州启程,从西南面来攻彭城,则势必要渡过徐州治下隋朝时又大肆扩修贯通,取道汴入泗,然后由泗水入淮的通济渠...张将军,您我主公联手共讨国贼,我奉令驰援而来,今番战事,又可否由我部署谋划?”
张归霸听了,也立刻回复道:
“久闻李将军深谙兵法、长于谋略,想必此时已有破敌良策,我等洗耳恭听便是。”
朝着张归霸颔首表示谢意之后,李神福那对招子,很快的又落到帅案上标示着徐州彭州周围地势的舆图上。当他筹谋策划之时,眼中似乎也有锐芒流转,也自有一股激越昂扬的神采:
“梁军既然势必要渡过通济渠,自古以来,落得让敌军半渡而击,而阵列首尾不接的困局,乃是兵家大忌。而蒙李节帅事先提醒,今观庞师古用兵拘泥固执、不知变通,想必朱全忠对他下了急令,务必要尽快攻取徐州。
如此敌军动向,我等已能彻底洞察,也不必再等候柴再用、安仁义等贵镇将领兴兵前来驰援,否则反倒要延误了战机。劳烦张将军率部至邗沟以北,暂且偃旗息鼓,待梁军渡河过半,则立即发兵攻之!
而我则遣部将率众至通济渠上游,以沙囊壅水,诱敌半渡、使其就范,趁着张将军在北岸抵住敌军,而梁军军心动摇之际,便立刻决水,分割歼敌!庞师古、郭言首尾难得兼顾,势必要落败,在下却会与周本、米志诚等率领我军精锐,至通济渠南隅隐秘去处潜伏,如此这般......”
李神福继续侃侃而谈,伸出手指在舆图上标注彭城、邗沟位置周围不断的比比划划着,一番言语下来,便已经将庞师古所统领的五万梁军安排得明明白白。
而张归霸与贺怀庆、贺德伦等藩属牙将听得连连点头,李神福既然筹谋部署的精妙,张归霸非但击节称赞,也当即拍板决定就按李神福的主意调兵遣将,准备与庞师古所部敌军大战一场。
倒也算是有缘,李神福虽然早年便投到了庐州,成了最早为杨行密效力的嫡系将官,可是他家乡所在,却是河北道属的洺州;而天下张氏出清河,张归霸家世则一直在张姓的发源地清河安住,后来才投从了黄巢造反。两个人都是善于治军征战的将才,便已是性情投契,而李神福、张归霸又都是河北出身,彼此家乡相距不远,所以合计筹谋更为熟络,很快的便能达成共识。
只不过张归霸、李神福面上相处的虽然亲切,此时此刻,他们二人脑袋中也都不约而同的生出一个念头:
眼下重中之重,固然是要联手对抗朱全忠那奸贼,可倘若有朝一日,我家主公当真也只得与杨行密(李天衢)为敌...那么届时我军,也要面对一个相当棘手的劲敌......
李神福也很清楚,主公杨行密派遣他前来支援李天衢,可不是来行善积德做好事的。如今也是要借力打力,利用友军的支持重挫朱温部署于临近徐泗一带的大军,才能趁机取利,攻取吞下宿州、濠州等长江以北的领土。
毕竟夺回淮南军故地,也是主公终究要达成的心愿。然而己方势力也唯有田頵统掌的皖北数处军州,其它大片领土与李天衢之间有长江天险阻隔。所以现在反而要利用李天衢虎口夺食,从自家主公更为仇视的朱温手中抢地盘,如此也是以出兵援助,共讨国贼的名义在长江以北开疆拓土,而不至过早的招致李天衢的警惕。如此于江北尽可能的开疆拓土,打下根基、发展声势,日后重夺淮南军藩镇的胜算才会更高......
然而如今得知李天衢预先推测梁军大将庞师古的行军动向十分准确,这也让李神福心中又多了一份顾虑:
既然那李天衢善于洞察人心,如此算计朱全忠那个诸方势力的共敌,他也必定会揣测其他藩镇之主的心思,那么李天衢...又是如何揣度主公...乃至又会如何推测我行军征战时的一些偏好与习惯的?
通济渠水滔滔东流,而水面在阳光的映射下微波粼粼,银光闪烁,也煞是好看。而位于渠水南端,早有数万大军排开了阵列。庞师古策马立在阵前,观察着水势,思付了片刻,他便低声喃喃道:
“纵观渠道水流,也并不湍急,就算北岸敌军也有可能前来抵抗...但是我军要争先抢攻,不可再拖耗到李天衢另发兵马前来驰援徐州......”
低声说罢,庞师古忽的又厉声高呼,发号施令道:
“传我军令!沿渠拘拿民户船舶,另派部曲至附近山岭砍伐木植,搭建浮桥,务必须尽快强渡渠水,众将士加紧行事,绝不可有分毫怠慢!”
随着庞师古一声令下,他在周围数名牙将也是轰然领命。一队队的步卒,在所部将官的喝令下立刻奔赴周围山林地带,奋力砍伐树木,按庞师古的军令加快动作,开始修筑阻挡强渡渠水所用的浮桥。
然而位于通济渠以北十里开外的一处山岭间,张归霸与贺怀庆、贺德伦等由义成军转任至徐泗之地镇守的牙将统领着三万兵马,潜藏在深岭之间。片刻的功夫过后,便也有斥候小校疾步前来,向张归霸回禀说道:
“报!敌军大将庞师古,已命梁军部众于通济渠南砍伐树木、搭建浮桥,已准备强渡过渠,而继续朝彭城方向侵攻!”
“好!庞师古那厮,果然按捺不住,仍是执意要来攻打徐州彭城!”
张归霸奋声说着,随即又道:
“先前朱全忠亲自统领十万大军犯我义成军,也是因主公事先吩咐,眼见梁军势大,而只得暂时弃守郑、滑二州。结果老子调任到各处,梁军就偏偏要来冒犯!还当真以为我张归霸便是好对付的?这也忒过可恨!
传令下去,命令各部将士严阵以待,待探明梁军部众半渡通济渠之时,趁其阵列不稳,便一并攻杀过去!这次徐州,可是绝对不容有失,梁军一而再的前来招惹我,这次却要让你们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