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寻思一番后,李天衢呵呵一笑,便对郭崇韬说道:
“白马银枪高思继,我也曾听闻那燕地豪杰的威名。实不相瞒,要擒执制伏住李存孝,的确绝非易事。我非但兴师动众,李存孝威猛绝伦,而随他流亡的重骑部众也都堪称骁勇虓士,我军将士为捉拿李存孝伤亡不小,更是折了不少骑军......
郭戎尉也晓得,这要操习训练有素的骑兵部众,比起步军所要耗费的时日也要长得多。虽然得贵镇呈送战马...呵呵...我军到底还是缺乏擅于统领骑军的将才,若能得高思继这等燕云之地出身的将官襄助......”
李天衢话还没说完,郭崇韬的眉头便已拧成老大的一个疙瘩,心说本来都已经谈妥了,你这不是要坐地起价?何况你帐下会缺少统领骑兵的将领?王彦章、葛从周、霍存、刘知俊、张归厚...还有北地沙陀出身的安仁义,我会不识得?这不是睁着眼跟我说瞎话呢?
这李天衢,纵观他以往言行,本来也不是贪猥之人啊。按照承诺,三千匹战马也将会送给你方势力。高思继等人虽然是在卢龙军藩镇效力,到底也是由我家主公当初钦点的。就算我河东发话也能调遣得动他们,但是你以为我家主公必须要质问李存孝,便任意再开条件,我河东军又岂能任你予取予求,这也不是有些轻视我家主公了!?
然而李天衢话锋一转,随即又道:
“当然了,我又怎会贪得无厌到向贵镇索求高思继那等良将?如此也未免轻慢翼圣公了。只不过...有朝一日,我军必定会与贵镇联合,共讨朱全忠。而如今朱全忠雄踞中原,非但实力已强过当初最势大的秦宗权,麾下更是将才济济,非但统掌宣武、忠武、河阳、奉国几处藩镇,西进兵不血刃取镇国军,眼下挥军攻打凤翔府,只怕河中、邠宁、陇右几镇早晚也要落入他掌控之中。
我虽也统掌几处藩镇,可是一旦与朱全忠为敌,义成、徐泗等地近在咫尺,也必然会遭到他全力猛攻。既如此,我军也难免顾此失彼,而到时与翼圣公同仇敌忾,想必也少不得要仰仗贵镇出兵支援。如高思继等燕地将才,我闻名久矣,所以哪怕是借将,眼下我腆颜提及。待翼圣公笃信我军当真可与贵镇同气连枝之际,高思继等人远在燕地,倒是若也能为我军与贵镇讨伐朱全忠时尽得一份力,却不是更好?”
经过一番思量,李天衢想到就算李克用现在并没有把李存孝看做是将死之人,也必须要当面质问他。可是只以李存孝这个勇冠三军的虎将为砝码,还要临时加价,去与李克用商议要搞极限一换几...这也不大现实。
与强势桀骜的李克用打交道,也必须要给足他面子。李天衢心说再当面要人的举动本来便已有些厚脸皮,以李克用那脾气又最喜欢与人对着干,所以直接加价索要,李克用的反应多半会是:你小子出尔反尔,还敢向我要人?老子就偏不给你!
而李克用与其它藩镇打交道时,的确也显得有些霸道强势,如此逼迫得本来与河东关系和睦的魏博军翻脸决裂,所扶持起来的刘仁恭,早晚与他也要成为死仇,李克用向其它俯从势力伸手要钱要粮、要将要兵也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
但是李天衢却也很清楚的记得:对于李克用而言,只要你揍朱温,那咱们就是好朋友,他对于任何能拉拢过来达成反朱温同一阵线的盟友绝不吝啬,甚至还相当的大方。
史俨、何怀宝、安家三兄弟...还有河东军战功显赫的老资历李承嗣,李克用不断的派遣河东良将与马步军众支援友军。似李承嗣、史俨等将领甚至辗转奔波至淮南安家落户,投从杨行密做了南吴的将领。李克用寻思杨行密既然对朱温也是恨之入骨,反正到哪都是揍自己的世仇,竟也默认了自己的心腹宿将改换门庭、另投它处。
所以李天衢寻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李存孝不管怎样,我都会交给你河东军,对于李克用来说他也有自主选择的权力。己方势力现在也没有条件打到燕云之地,那么要招揽高思继这等北地名将的可能性本来几乎为零...唯一的机会,就是趁着李克用尚还能保持对卢龙军的管控力度之时,使唤调遣得动戎卫燕云的兵马......
制伏李存孝,这也算是一桩人情。我要做的,就是要促使李克用按他常例,会大力援助与朱温为敌的盟友之时,能够想到高思继等人的名字。
而郭崇韬继续听李天衢把话说完,他的面色果然已缓和了许多。高思继等燕云出身的将领,虽然骁勇善战、武名远播,但是当初他们投从我河东本来就是为势所迫,更何况,高思继那时可还是李匡威麾下的得力干将,屡番与主公为敌,与我军也有旧怨,同河东本来也并不是一路人。
更何况,那高思继虽是奉主公钧旨,在我河东军中挂职而戎卫卢龙军...最近也听闻他凭着在燕云之地的名望,统领的卢龙军众对我河东露出抗拒的苗头。主公也已有要防患于未然的打算了......
高思继与他兄弟几个,如果注定不能为我河东所用,现在卢龙节度使刘仁恭也为我主公马首是瞻。届时李天衢倘若当真能够成为我军共讨朱全忠的强大助力,趁着我军尚还能使唤得动高思继...的确也正如他所言,或早或晚,势必要与朱全忠决一死战,对于主公而言是头等大事,就算高思继难以控制,以后也是李天衢的事,若能让他协同征讨朱全忠出得一份力...这对我河东军来说,却不是慷他人之慨?
以郭崇韬的聪明才智,脑筋一转,这笔账很快便能算得清楚,他脸上也展露出笑意,并对李天衢回复道:
“节帅确实言之有理,而贵镇接收我军相赠的三千战马,移交李存孝那叛将,以及李节帅与我家主公会晤的去处,也须商榷明白,末将自会向我家主公转达呈报......”
滑州西北,也是位处于军队、旅客往来南北重要通道的黄河南岸渡口白马津,当年诗仙李白途径此处观览,曾有感而发而做下乐府诗《白马津》,也正如诗中所述的那般景致沧溟涌涛波,放眼望去,就见浩浩荡荡的黄河水往东奔流入海,那般景色,的确也可说得上是波澜壮阔。
然而李天衢也很清楚,不但汉末时节河北袁绍曾派大将颜良经由此处攻打白马,以确保军旅能够渡河南进与曹操会战。义成军滑州白马,本来是要为朱温所夺。按史载轨迹,他也正是在此处发动“白马驿之祸”,一日内杀尽裴枢、独孤损、崔远、陆扆、王溥...等三十多个自诩“衣冠清流”的朝廷重臣,而投尸于河......
不过只眼下而言,这白马津既然连接河北诸地,趁着李克用挥军袭掠过魏博军地界。而正适合在这里将李存孝交由河东发落处置的同时,再接受北地押送而来的三千战马,而许久未见的双方君主,也正要在这白马津畔再度会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