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全忠、李克用、周岌倘若收兵,却不能于几路藩镇牙将夹缝当中方面伺机出手,也更容易引起时溥以及他麾下部众注意。更何况......
朱全忠与李克用率部疾驰猛赶,到处搜寻,尚且未能探寻截杀住黄巢...我等又当如何搜寻?兖州多山,易于藏匿,若是长久磨耗下去,感化军到底人多势众,我等又能与时溥周旋多久?”
张归霸踌躇了片刻之后,到底还是说出了心中的顾虑。也正如他所言,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只能大概锁定黄巢已奔逃至兖州地界。但是这个世道的兖州,可并非只是后世山东省下辖的一个区,治下区域由北至南城长条形,相距便有三四百里的路程,下辖瑕县、奉符、泗水、袭县、邹县、任城、曲阜、莱芜等诸地......
若是能算准黄巢到底往何处奔逃,他也早被统掌大批机动性极强骑兵部众的李克用给截杀住了,又哪里还有李天衢试图捡漏的机会?
先前李克用、朱温挥军屡番挫败反军,从河南一路追到了山东地界之时。黄巢大军尚有十余万之众,如此反倒目标十分明显,一打一个准,可是自从黄巢从陈州以北的八仙营狼狈逃脱之后,就算能不断歼灭剪除他的羽翼,但也很难确定黄巢到底藏身于哪处溃逃的部众当中。
十几万的大军,虽然被撕裂的支离破碎,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但是黄巢眼下尚可统御的兵马越少,反而也就越便于藏匿,不易被哨探军骑发现行踪。
就只是眼下扎寨歇息的曲阜郊野以北不远,便是先秦时节名将吴起曾统御鲁国兵马屯驻抵御齐军的九仙山,连同其直脉凤凰山、九女堂山、黑虎山、龙山、貔狐洞山、石佛山...处处山体峻拔,古木参天,植被丰富。都可供黄巢逃窜进深山老林中,就算发狠心巡山搜捕,李天衢眼下能够动员的兵力又远逊于感化军时溥。
何况对方若是发现区区一个州府官将,统领着这么一拨兵力微薄的军马也要来争抢剿除黄巢的头功,他又如何能容得李天衢得逞?
“起码眼下能确定的是,黄巢应该还没有藏匿于附近山岭,他又怎知朱全忠与李克用等藩镇节度会何时罢兵?隐匿于深山丛岭之间,也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否则误了脚程,也很有可能被搜捕撞破行迹,到时便是坐以待毙...黄巢孤注一掷,打算尽快甩脱几路藩镇追兵。那么他势必还要往北面逃,继续疾驰追击,也是势在必行。”
李天衢沉声说着,其实他当然心中还有另一番打算,却不便对王彦章、葛从周、张归霸等人说个明白。
从陈州保卫战打到了追击黄巢战事,直到目前看来,除了葛从周、张归霸等五人没有归降朱温,转而投从于我之外,实际上战局走向,大概也仍是按着原本的轨迹在进行着。那么黄巢又打算往何处逃,却又会在哪里遭受截击,而后他又如何苟延残喘,却终究难免一步步走向灭亡...这些事应该也不会出现什么变数。
虽然已不能把话说死,但是要做成这等大事,有机会便应尽量去争取,更何况李天衢自问要预测黄巢会出现的地点,现在也仍有极大的把握?
眼下也不必广撒鱼网分散兵力,而到处乱撞尝试着搜寻黄巢踪迹...再诱导一番,只顾回避与时溥的藩镇牙军正面接触,而集中兵力直朝着那一个地点进发便可......
李天衢心中盘算着,毕竟有一段史载记述,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李克用挥军昼夜疾驰追击,终因粮尽不得已而退还...时溥却遣降将尚让与将官李师悦终得以截击黄巢余部,反军力战不敌,黄巢遂狼狈率残部千余奔逃如莱芜西南的狼虎谷中......
虽然李天衢统领的部队兵力要远远少于朱温、李克用两处藩镇大军,可也正因为如此,从陈州开拨疾行至兖州地界的路程又相对较近。每日军卒口粮的消耗,精打细算大概还能够坚持七八日的时间。无论事成与否,返程之际就算兵粮罄尽,届时只顾快马加鞭的奔驰往陈州赶去,大概也能挺熬过去。
然而军队兵力数量越多,需求也就愈发会被放大且不易控制。坚挺到了这个时候,朱温、李克用也就不得不决议收兵返回自家根据地去了......
濮州雷泽治下,由宣武军扎下的营盘当中,虽然仍透着股兵戈肃杀之气,然而位于营盘正中央的帅帐当中,朱温坐在正首,听闻过军校报说过后不由喃喃说道:“陈州那李天衢,前些时日虽与我军相互通报声息,可他追击黄巢军马,行进入兖州仍不肯罢休,继续要往北上?看来此子到底还是太过争功冒进了。
倒也因那李克用势必要抢占大功,势如破竹,杀溃几拨反军部众。可流窜余部分而又聚,尚有多少兵马可为黄巢所用,也不知深浅。仅凭李天衢统领的陈州哨探轻骑,就算他与黄巢侥幸相逢,又能有几成胜算?俺本来看他应是个可造之材,可那李天衢若是如此急功近利,就算能为我所用,看来也未必是轻易能驾驭得住的人物......”
朱温身旁,宣武军藩镇当中宿将朱珍可并没有把李天衢放在心上,也并未因朱温忽然牵扯到倘若是属下将官,谁又好不好驾驭的话题而有什么想法,他仍是满面的不甘之色,又疾声说道:“可是大哥,我先前便已说过,咱们背反黄巢,已成了死对头,趁着其势颓之时,正要斩草除根、免绝后患!
何况诛杀黄巢这正主的天大功绩,若是由大哥争夺来...休说只统掌宣武一处藩镇,届时进而争个势倾朝野,凌驾各地藩镇,德绥诸侯,哪个敢不服?千载难逢的良机,我等当真就任由那祸患逃脱得去?”
朱温沉吟片刻,嘴角忽然微微翘起,他脸上神色也多了几分阴险狡诈:“能除了黄巢,固然是最好不过,他的确是不除不快的心腹大患,但是黄巢毕竟已过了花甲之龄,这次又遭受这等惨败,也很难再恢复到往日那般声势。
当初咱们掷骰搏钱,也都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而且就算此役未能由俺宣武军取他性命,巢贼苟延残喘,皇帝不能心安,而趁机再与朝廷讨价还价,或许也对我等更有益处......”
朱温长声说罢,便传令各部兵马收拾辎重,准备开拨回宣武军下辖州府。而在他另一侧,宿将庞师古干练的高声领命,对于自家主公的决策没有表露出任何异议,便利落的走出帅帐,向各部将官传达收兵的军令......
差不多在同一时刻,曹州冤句县左近,另一处藩镇牙军连营帅帐当中。李克用面色阴沉,比起朱温似乎更是不甘。
虽然此番出兵南下收获颇丰,击溃反军非但接连取得大捷,又诛杀了不少伪齐成名的贼将,而于追击战事当中,河东军先后又俘虏了黄巢的幼子,伪齐乘舆器服、还有男女万人......
但是我出兵最为要紧的那个目的,到底仍是没有达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