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里花大力气培养出来的头牌果真不是盖得,声音婉转如黄莺舞姿轻盈如飞燕,另外还抚得好琴吹得好箫。
饶是徐羡这个不通音律的人也是听得摇头晃脑;郭威坐在案边嘴角挂笑表现的很矜持;戏子出身的王峻伴着琴箫轻声低唱,见郭威面色恬淡便道:“郭兄不喜欢这上元乐?”
“上元乐乃宫廷雅乐,恢宏精妙岂是着一琴一箫就能奏得出来的。”
王峻与郭威说起朝政,常常争的面红耳赤,甚至对郭威出言不逊,可是私下里竟很是周到,他不时的为郭威斟酒,郭威也不断的给他添菜,时而默契的举杯对饮,当真是一对好基友。
“郭兄,若是不喜欢,就让素素姑娘换个寻常些的曲目。”
“都是些陈词滥调,早就听腻了,王兄喜欢什么便听什么,莫要顾及我。”
“那就让她们多找些人,奏个破阵乐或是代面给郭兄听如何?某早就让素素姑娘排演过,就为了今天给郭兄演的。”
破阵乐自然是指秦王破阵乐,代面则是指兰陵王入阵曲。唐朝最流行的曲目除了讲宫廷便是说战争,到了五代就剩下打仗了,战争题材的戏曲自然更受欢迎,即便连老穆头这样的土老帽都懂的,对郭威道:“郎君,要不就看那个带假面的,俺喜欢那个!看这小蹄子柔柔弱弱的也不知道演不演的起来。”
郭威只淡淡的道:“都好。”
王峻立刻道:“素素姑娘快去准备!”
不知道感觉被老穆头轻看了,还是郭威不咸不淡的态度给惹恼了,那位一直十分守礼的素素姑娘,面上竟带了几分的愠色,“奴家唱得的确都是些陈词滥调,只怪天下征战不休才子凋零,贵客若能写得好唱词,奴家自能谱出好曲唱出好调。”
不怪她不知天高地厚,她本就年少被青楼的圈养多年哪里知道世事险恶,初出茅庐又受人追捧难免骄傲,人人称赞的才艺,客人却不看在眼里心里怎能不气恼。
可惜她的小性子使错了地方,她眼前的可不是附庸风雅的富商,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去掉皇帝、枢相的头衔,本质上是杀人如麻的兵大爷。她若是早半年出来见客,碰上兵大爷怎么在金水河作孽的情形,再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贱人,夸你两句便上了天了,知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王峻说着就要起身,巴掌已经举了起来。
郭威拉住他的下摆道:“王兄,何必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不然当真被她看轻。不就是唱词吗,你给她作一首就是。”
“我作?”王峻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此刻他怀疑郭威不是喝醉了,就是故意让他难堪,以为会唱戏的便会写唱词吗?
王峻立刻推脱道:“郭兄,我喝的有些多了,不如就让抱一作吧,他可是正儿八经读过书的。”
唱戏的不会写唱词,读书人也不一定就会,张永德立刻找出个替罪羊来,“徐羡,据我所知你也读过书的,你来给这位小娘子写上一段,让她知道一下深浅。”
郭威在一旁端着酒碗笑眯眯的看着他,似是等着看乐子,王峻也是一样,斜着眼对徐羡道:“做不出来,别怪本相罚你!”
“怕是要让王枢相失望了,拿笔墨来!”徐羡走到桌前,便有丫鬟给他取来笔墨,徐羡拿笔沾饱了墨汁,停也不停一气呵成而后将笔掷桌上,对那妓子道:“这首绝唱赠给姑娘,润笔的银子就算了,要记得替我长乐楼扬名!”
见徐羡说的自信,那妓子已是凑上前来将桌上的纸张拿在手里,轻声的念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道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看她那痴痴地的模样,徐羡心中有几分得意,大文豪苏东坡的经典作品,她若是看不出好赖,那只能是她自己没水准了。
王峻扭头看看站到郭威身后的徐羡,“你到底是哪里抄的!”
徐羡还没说话,那年轻的妓子已是开口了,“绝不是抄的!这样的唱词一旦出事必定传扬天下!”她说着已是郑重拜倒,“多谢公子将这唱词赠予奴家,还不知公子高姓名讳!”
徐羡不想残忍的把李煜最后的光环给夺了,这样他便只能做个昏君了,只道:“这唱词确实不是我做的,是我偶然在一本杂书上瞧见的,作者叫…长乐居士!”
“多谢公子转赠,奴家铭感五内,这就谱曲为公子演奏。”她说完便趴到桌上蹙着蛾眉写工尺谱。
张永德凑过去看了看,转过头对郭威道:“这不是什么唱词,是标准的长短句,这首长短句确实洒脱缥缈,实属上乘佳作。”
“再好的长短句也是抄来的,究竟能不能入耳,听过了再说。”王峻指了指徐羡道:“谁让你留在屋里的,去外面守着!”
郭威也笑道:“去问老鸨子要个姑娘,回头让抱一结账。”
郭威都这么说了,徐羡只好出去,他前脚刚出门老穆头也跟着出来,勾着徐羡的肩膀道:“那小蹄子咿咿呀呀的俺早就听烦了,跟俺一起松快松快,也不知道那老鸨子接不接客。”
两人刚在过道里走了没多远,老穆头突然停住了,扭头看了看刚刚与他擦身而过的龟公奇怪道:“那是个军伍上的,怎得会在这里做龟公!”
徐羡闻言下意识往两边的回廊望去,有各种衣着打扮的男子像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大步走来,“不好,咱们回去!”说着掉头便往回疾奔,刚才的那个龟公已是进了郭威所在的房间。
徐羡三步化作两步到了房门前,见那龟公正躬身把茶盘放在桌子上,这一瞬间正瞧见他短褐下面露出半截雪亮的刀头。
徐羡脚下一窜,便将那龟公按在桌子上,茶水酒水散落满地,不等王峻骂人,徐羡便开口道:“这是刺客!”说着手往龟公身下一掏了,便取了一柄短刀出来。
老穆头已经抽刀拦在门前,“陛下快走!还有七八人哩!”
郭威却一点也不慌笑道:“有意思,朕也是好久亲自杀过人了!”说着便把张永德怀中麻布包裹着的横刀抢了过来对徐羡道:“这人千万不要杀了,记得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