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居的每一个雅间里都有一个摇铃,是客人用以传唤伙计之用。
而在猜灯谜的环节之时,摇铃还表示该雅间的客人要答题。
很快,就有一个伙计前来敲门。
裴云婠将写在宣纸上的谜底递给了伙计。
不多时,伙计将谜底呈交给站在方形舞台上负责主持猜灯谜的小倌。
小倌看过谜底,朗声道:“此灯谜,兰草间客人答对。”
兰草间既是裴云婠等人所在的雅间。
墨香居的雅间均以草类植物命名。
兰草间、萱草间、芳草间…等等。
小倌随即公布了答案,“八卦火海的谜底就是鸳鸯双汤火锅。”
听闻,不止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客人们是恍然大悟,连阿迦俪和浮花也是。
“原来是鸳鸯双汤火锅啊!怎么这么简单的灯谜我都猜不出来啊!”阿迦俪是个吃货,鸳鸯双汤火锅她早就吃过了,并且还吃过多次了。
而但她连这道题都没有猜出来,觉得很是对不起自己会吃的这般本事。
开在耀京城里的八宝楼,自从推出了鸳鸯双汤火锅,很快就跃居成为耀京城里生意最好的酒楼。
耀京城里算得上是外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就连后来开的素食居,也撼动不了其地位。
没办法,毕竟素食居只卖素菜,而八宝楼的鸳鸯双汤火锅却是荤素菜都有。
也可以说是任何菜,都可以放进这个火锅里煮一煮,再捞上来吃。
因此,鸳鸯双汤火锅可以面向任何口味的客人。
裴云婠一听“八卦火海”这个谜面,就知道谜底了。
她画的图纸请铁匠打造的火锅,为了分隔两半,就是照着八卦盘的曲线分开的。
下面是碳炉,上面是汤底,可不就是火海。
八卦火海由此而来。
裴云婠一听谜面是打一菜肴,当即就猜到了,她只是没有料到,她的鸳鸯双汤火锅还会被墨香居拿来当灯谜。
这个灯谜,常人若是想复杂了,是根本不会往鸳鸯双汤火锅上面去猜的。
因此,谜面一出,那些冥思苦想的人反而是自己把自己给绕进了复杂的思绪里。
阿迦俪懊恼归懊恼,但左右是裴云婠帮她答对了,她当即一脸狗腿地看着裴云婠,“浮云,你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我无需你做任何事。”裴云婠也并无意要阿迦俪为她做什么,先前的话只是逗一逗阿迦俪,试探试探她对墨香居头牌的兴趣有多浓厚。
没想到,这一试,裴云婠发现阿迦俪的好奇程度比她想象的更加强烈。
左右是出来凑个热闹,高兴就好。
阿迦俪却是无比认真地说道:“我们北渊国的女子说到做到,我既然答应了要满足你的一个要求,我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看着阿迦俪一本正经地把自己一个人的想法,上升到全部的北渊女子的诚信之上,裴云婠也是服气的。
她转念一想,轻声道:“我暂时也想不到要求你为我做什么,那就先存着吧!”
阿迦俪是个极为执着的人,裴云婠不愿同她为此事争论个不休,就用了个折中的说法。
阿迦俪想了想,觉得裴云婠的话说得也在理,就点了点头,再豪爽地说道:“如此,也行,就依你之言,等你想到了再告诉我,你放心,我决不食言。”
“嗯嗯…”裴云婠敷衍几声。
知道你言而有信,但此等小事真的不用如此信誓旦旦表态的。
不多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阿迦俪猜想是墨香居的头牌来了,就兴冲冲地前去开门。
果然,是一个伙计送了一名戴着白色帷帽的白衣男子进来,伙计说此人便是墨香居的头牌——流风。
裴云婠这时正好回到了棋案边,坐下来继续和浮光下棋,她背对着门,没有回头,只听着门口的动静。
而她听得“流风”这个名字,当即“噗嗤”一笑…
同时,她还在脑中猜想,这位墨香居的头牌,可是“风流”的弟弟?
因为兰草间里除了伙计在门口说话,屋内是没人说话的。
所以,当伙计的话落,而裴云婠再笑出声来,明明是极小声的一声笑,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伙计和阿迦俪不明所以,浮花还倚在轩窗边瞧着外面,听到裴云婠的笑声也并没当一回事。
站在门口的流风,虽然被帷帽遮挡了面容,但是,正对着门口方向的浮光,依然感受到了一束冷光,从白色帷帽里幽幽射出,落在了裴云婠的身后。
浮光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流风的帷帽之上停留了片刻,他的眼中,同样泛着冷冷的光。
尴尬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裴云婠低着头,连头都没有回,也就没发现这两个男人之间的眉眼官司。
阿迦俪与伙计寒暄几句,给了他几角碎银子,把人打发走了,再把流风请进了门。
“墨香居的头牌,流风公子来了,你们快来瞧瞧。”阿迦俪热情地招呼着浮花和裴云婠几人,只是这语气口吻,颇为与花楼里的老鸨相似。
裴云婠这才转身,在看到流风的身形与装扮时,觉得颇为眼熟,她想起了先前看到的那一位与彦乘风坐在同一个雅间里的帷帽男子。
虽然帷帽与衣裳都不同,但是,裴云婠却觉得眼前这个就是先前与彦乘风在一处的那个。
只不过是换了一套衣裳与帷帽罢了。
若说辨认一个人的身形与样貌,裴云婠的这双眼睛,极为毒辣厉害。
只要她稍加用心去观察留意了,这人就算换身装扮,除去改头换面换身形的那种,裴云婠都能看出端倪来。
“流风公子,为何还不露真容?可是我们还不够资格瞧上一眼公子你的无上容姿?”裴云婠感受到流风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意,才有此颇为嘲讽的一问。
这个流风,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与小倌不符的气质。
他的周身散发着一种高贵且凛冽的寒意,就好似那高岭之花,高贵冷艳得不许人靠近,只能远观膜拜。
小倌伶人都是活在最底层的苦命悲情之人。
而在这种人身上,竟有如高岭之花的气质,太过诡异与可疑。
虽然,不管是花楼里的女支子,还是小倌馆里的小倌,也都不乏原是高门大户之家的公子小姐,却因家道崩殂而流落风尘。
但是,像是风流这般明知自己处境维艰还不懂收敛蛰伏的,却是少见。
裴云婠并非看不起这些人,只是感受到了流风身上那莫名的敌意罢了。
流风听得裴云婠的话,周身的气度又冷了几分,但他却没有反驳裴云婠,而是取下了帷帽。
一张英俊中带着冷厉的脸,展现在众人眼前。
他的五官俊朗不凡,尤其是那一双眸子,深邃锐利,既有雄鹰的敏锐锋利,也有虎豹的狠厉凶残。
龙章凤姿!
这是裴云婠的脑海中唯一想到的能够形容此人的词。
先前觉得他是高岭之花还只是因为没看到他的容貌,眼下见了他的真容,高岭之花已经不足矣形容他。
他是个如龙似凤的人物!
“哐当——”茶杯摔落在地的声音,将裴云婠等人的神思拉回。
裴云婠转头看向声源处,只见浮花像做了坏事被抓包了一般,显现出一副慌慌张张,不知所措的模样。
阿迦俪上前安慰道:“没事,不就是摔坏了一个茶杯嘛!一会儿我赔就是了,说好了我今日请客的。”
今日来墨香居是阿迦俪提议要来,浮花是被阿迦俪怂恿的,裴云婠是临时被二人扯过来壮胆的。
浮花在阿迦俪的安慰之下,更是慌乱了,她抬头,悄悄地看向流风,见他的视线果真落在自己身上,当即扯着阿迦俪挡住了自己。
阿迦俪不明所以,还以为浮花为了摔坏茶杯而害羞了,于是,阿迦俪又安慰了浮花好几句。
浮花却是躲得更加厉害了。
看到这一幕,裴云婠勾唇笑了笑。
她终于明白流风为何进门就是气场冷若冰霜,并且在摘下帷帽后显现出这般气场全开之状。
流风这般吃醋加生气的模样,像极了师爹东方京墨啊!
裴云婠虽然没见过流风的这张脸,但她看浮花的神色,就猜到了流风的身份。
浮花年方十八,是文国公府的大小姐——文若芳。
这位文国公府的大小姐,命运坎坷,姻缘更是坎坷。
与人婚配了七次,次次都是成亲之前,男方就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出意外。
有意外死亡的,有与人私奔的,有生无可恋落发出家的…
各种各样的都有,反正就是不能等到成亲之日把文家大小姐娶进门。
因此,文家大小姐还落得一个“天寡”之名。
当然,这只是坊间的传闻,真相可比传闻血腥多了。
而文家大小姐到得十八岁的年纪,却再无人敢同她定第八门亲事。
世人都说文家大小姐这辈子注定要老死闺中了。
不过,于浮花而言,她其实是有意中人的,还是两情相悦的那一种。
只不过…
受着世俗礼法以及一些目前不可抗因素的约束,二人目前都还处于单相思,都没有捅破这一层窗户纸。
是浮花的师傅玄武宗师瞧得明白,裴云婠也知晓一些。
“流风公子果然是无上容姿,我等惊为天人,今日真是没白来,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裴云婠递给浮光一个眼神,再去拉阿迦俪。
阿迦俪不解,“怎么就要走啊?我还没向流风公子提要求…”
裴云婠赶快捂住阿迦俪的嘴,不让她把话继续说下去。
还想提要求?
再不走,怕是墨香居的门都出不去了!
浮花也要跟着走,她扯紧阿迦俪的衣袖,却被裴云婠给挣开,“二师姐,今日您自求多福,我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浮花:“…”
而裴云婠说完,就果断地把阿迦俪给扯走了。
并且,在经过流风身边的时候,裴云婠还对他说了一句,“我二师姐身娇肉贵,不及我等皮糙肉厚,还请公子多多怜惜,下手莫要太重。”
这是一句字面上很正常的话,裴云婠是觉得要是流风实在火大了想要打人,也想请他下手轻些。
以前在师门里,但凡师兄姐妹三人之中的其一要是闯了祸,要挨责罚,另外两个也都是这般去求情的。
当然,要是三人一同闯祸,求饶的话就成了:我们也都不是皮厚的人,身娇肉贵的,求师父们下手轻些啊…
只是,裴云婠的这句话,流风听了后,他那深邃的眼神却是更加幽深不见底了。
感觉自己的话好似是在火上浇油,裴云婠加快了些脚步,转眼就带着阿迦俪出了兰草间的门。
浮光走在二人后边,还十分配合地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