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爹娘来了,老奴让人将他们请去了花厅。”
裴云婠夹菜的手一抖,好在她及时镇定下来,没洒落这一筷子菜。
爹娘来了?
不是嘱咐他们没有她的去信绝对不能到耀京城里来找她的吗?
裴云婠在目前这般境况,是没有把握护裴大柱和王氏的周全的。
二人来了,反倒容易被苏楚昇发现裴云婠对二人的重视态度。
苏楚昇因此也能用二人轻易就拿捏住裴云婠。
为了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裴云婠硬撑着吃完了饭,才不慌不忙地起身,可她的内衫此时都已经汗湿了。
“既然是岳父岳母来了,本侯理应见一见,本侯陪夫人一道去。”浮光起身,坚定地站在裴云婠的身边。
“本侯”这般自称,浮光自然是不喜的,这是苏隽彦让他这般自称的。
裴云婠怀揣着一颗惊恐焦灼的心,与浮光在忠伯的引领下,几人一道去往花厅…
一路上,裴云婠都在思索应对之计,想着在见上一面之后,如何将裴大柱和王氏平安地送走。
只有他们这些人远在福源县生活无忧,裴云婠才能安心地在耀京城里搞事情。
然而,当裴云婠走到花厅,看向那一对衣衫褴褛的夫妇时,心中的惊恐焦虑顿时化为泡影,转而滋生出一种啼笑皆非的兴味之感。
“哎呀俺的亲闺女啊!俺终于见到你了啊!俺们这一路找你找的好苦啊!”当一个模样邋遢的妇人扑上来的那一刻,裴云婠条件反射地避开了去。
妇人因此扑了个空,以狗吃屎的姿势摔在了地上。
这一幕滑稽可笑,忠伯还有跟过来的一群丫鬟婆子都忍不住咧嘴笑开了…
“哎哟…哎哟…俺的亲闺女啊!”妇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站在一旁同样模样邋遢的中年男人眼见着妇人摔倒,也不去扶,而是跑到裴云婠和浮光二人面前,一脸悲戚地道:“好儿子…不,好女婿,亲闺女,俺们找你们找得好苦啊!俺们几日没吃东西了,快带俺们去吃饭吧!”
裴云婠和浮光对视一眼,交流了信息后,她看向中年男子,状似不解地问道:“你们是谁?”
对方是谁,裴云婠自然在进门的那一刻就认了出来,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特别是对人的容貌。
只是,裴云婠此刻是故意装作没人出来。
浮光猜出了二人的身份,但他也仍是一脸不解地看向管家忠伯,因为他现在扮演的是苏隽彦。
虽然苏隽彦一定认识这二人,但浮光却不认识。
所以,浮光是故意向忠伯询问他该如何处理眼前的事。
忠伯在浮光的身后小声道明二人的身份。
而中年男子此时也自报家门,“大闺女,俺们是你爹娘啊!”
裴云婠状似惊诧不已,“爹?娘?我爹娘可不是你们这般样貌!”
说着,裴云婠也看向忠伯,“忠伯,他们不是我爹娘,许是来讹银子的,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眼看着咱们隽云侯府发达了,就上赶着来了,忠伯你快让人把这两个人给打发走。”
裴云婠最近有些“自我膨胀”,这是任何一个人在咸鱼翻身之后,都会或多或少产生的变化。
而裴云婠越是表现出一些性格上的“缺点”,就越会让苏楚昇觉得她好拿捏,对她的戒备心也就会越低。
中年男子一听就急了,当即喊道:“大闺女,俺真是你爹,俺是裴二柱啊!俺是你亲爹啊!”
“对对对!大闺女,俺是你亲娘!”妇人也随即大喊,生怕被打发出去。
裴云婠的面色瞬间苍白无血色,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二人,惊恐地问道:“你们真的是裴二柱和赖氏?”
事实上,裴云婠当初也确实只在回到裴家的当日见过裴二柱与赖氏二人一面。
之后裴云婠被赖氏发狠地打了一顿,而她躺在柴房里的三天,都没有再见过这二人。
再之后就是裴老爷子和裴老婆子做了决定,抛弃了裴大柱、王氏、裴云婠三人,然后举家搬迁到耀京城来投靠苏隽彦。
所以,在时隔几年后再见,裴云婠没认出裴二柱与赖氏二人来,也在情理之中了。
而裴云婠只见过裴二柱和赖氏一面这事,十里八乡的人也都是知道的,苏楚昇想要调查也极容易得知。
认不出来很合理,反倒是认出来了,才说明裴云婠记忆力惊人。
裴云婠不想被苏楚昇察觉到这一点,因此故意装作不识。
“是,俺们是!”裴二柱与赖氏忙不迭地猛然应声,生怕裴云婠不相信,还不住地点头。
“你…你们…”裴云婠瞬间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裴云婠是演戏与真情流露都有。
毕竟当日她回到裴家遭受的待遇,的的确确是会让她永生难忘的。
特别是赖氏对裴云婠的那一顿打,让裴云婠彻底断了对亲生母亲的那一点憧憬。
而之后被亲生爹娘爷奶抛弃,裴云婠更是发誓此生再不与这些人有任何的瓜葛!
到得现在,若不是这二人找上门来,裴云婠还真真差不多将他们给忘却了。
特别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存疑,自己极有可能还不是裴二柱与赖氏的孩子,裴云婠对这二人,就更不在意了。
只是,今日当着隽云侯府的数双眼睛,裴云婠还得演全套。
她已经猜到忠伯是故意把裴二柱与赖氏二人放进来的,就是为了看一看她对二人的态度如何。
“当初你们把我抛弃,现在为何又要来找我?”裴云婠嘶声质问,同时连连后退,“不!我不想见到你们!”
说着,裴云婠发疯似的跑走了…
想好了一肚子如何解释以及诉苦话语的裴二柱与赖氏面面相觑。
怎么与他们想象得不一样啊?
他们还什么都没说啊!
裴云婠当然没有这份闲心听裴二柱与赖氏二人同她哭诉,说很多让她听来无比恶心的话。
这不是给自己找罪添堵么!
所以,裴云婠走为上策。
反正她这般表现,也是符合常理的。
当初被抛弃的是她,现在她哭闹使小性子,再正常不过了。
裴二柱和赖氏见裴云婠跑了,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但二人坚持一点,那就是一定要闹,只有把事情闹大了,他们才能留下来。
毕竟越是大户人家,越要面子。
还有就是,裴云婠虽然走了,但苏隽彦还在不是。
裴家养了苏隽彦十二年,这份养育之恩可不是一千两银子就能买断的!
于是,裴二柱和赖氏开始缠着扮演苏隽彦的浮光哭诉。
浮光原本也是想要走的,但他很好奇这一对夫妇究竟能够无耻到什么程度,是否能比自己的亲爹还更胜一筹。
因此,浮光决定留下来,好好地感受一番二人对裴云婠的恶意。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浮光果然领略到了什么叫做“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的登天境界。
裴二柱与赖氏先是向浮光诉苦,说他们在四年前拖家带口地赶来耀京城里找他苏隽彦,一路上辛劳奔波,还遭到了马匪打劫,银子细软都被抢走了。
之后迫不得已,只得把六个女儿全卖了,才换来了盘缠继续赶路。
而赶到耀京城里的时候,又得知苏隽彦生了重病,而荥阳公主府的人又拦着他们不让进门,也不给通报。
因此一直见不上苏隽彦本人。
而他们又不敢在荥阳公主府门口大闹,引得苏隽彦的注意。
因为荥阳公主府的守卫几次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恐吓他们一旦敢闹事,就立马送她们去见阎王。
没办法,他们就只能远远地守在荥阳公主府门口堵苏楚昇,结果苏楚昇根本不认他们,还威胁他们要是敢在外生事,就会旧账新账一块算,也立即送他们去见阎王。
面对如此困局,他们就只能够指望见到苏隽彦。
毕竟在他们看来,也只有苏隽彦是个心软的,能够可怜他们的遭遇而相助他们。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四年。
在这期间,他们想尽了各种办法想要接近苏隽彦。
而得知裴云婠嫁给了苏隽彦,他们又觉得多了一层把握。
只可惜,苏隽彦与裴云婠不是住在荥阳公主府,就是去了灵安寺。
荥阳公主府他们接近不了,平时在外面看到裴云婠,也近前不得,因为有荥阳公主府的护卫,他们不敢上前。
而苏隽彦与裴云婠在灵安寺住着的日子,也有护卫守着,无法接近。
直到今日,苏隽彦与裴云婠搬进了隽云侯府,二人原本也是来碰运气的。
结果没想到,同守门的人说了,很快就被请了进来,这才见到了一直盼望着见到的苏隽彦和裴云婠二人。
二人哭诉了过往的悲惨经历,又忍不住故意在“苏隽彦”面前指责今日裴云婠的所作所为。
赖氏道:“俺们当初也是看着大闺女可怜,不忍心带她一路奔波来京城,这才把她留在大哥大嫂身边享福的!”
裴二柱配合地接话,“是啊!大哥大嫂比大黄牛还能干,俺们就是想着有他们两个人伺候着大闺女,可不比让大闺女跟着俺们这一路来吃苦要强得多啊!”
“对对对!”赖氏又抢了话头,“俺们可都听说了,大闺女这些年跟着大哥大嫂吃香喝辣,再看看俺们却落得砸锅卖铁卖女儿这般田地,可不就是过得比咱们好嘛!”
“咱们是真真没委屈了大丫头啊!可你看看她今日,却认都不认俺们,真是寒心啊!”
“老话都说女儿就是赔钱货,还是白眼狼,生女儿还不如不生,俺现在后悔啊!”
“早知道大闺女这般没良心,俺当初就应该把她给淹死啊!不该听你娘说的那些女儿也是人的乱七八糟的话…”
赖氏滔滔不绝地又喊又骂,裴二柱就在一旁帮腔。
夫妇二人就这么一唱一和地将当初抛弃裴云婠之事给颠倒了黑白,把自己说成是一心为女儿忧心操劳的绝世好爹娘,把裴云婠说成了绝世白眼狼。
浮光听得,在愤怒的同时,也是大开了眼界,非常佩服裴二柱与赖氏的这一声不要脸的本事!
忠伯还有一群侯府里的仆从下人们也都在场,这些人自然也都是知晓真正的前因后果之人。
此时看着裴二柱和赖氏哭诉闹骂,在心中鄙夷这二人的同时,也有些同情裴云婠。
秋儿与冬儿留下来看好戏,万嬷嬷与春儿、夏儿则在裴云婠跑走之后也追了出去。
待得花厅里的好戏收场,秋儿与冬儿也跑回秀林院,将花厅里的一幕幕绘声绘色地讲给裴云婠与万嬷嬷、春儿、夏儿几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