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春花看着瘦瘦小小的裴云婠,特别是见她脸上还长满麻子,眼神缩了缩。
她现在倒是不奇怪裴家二老为何要把裴云婠过继给裴大柱和王氏了。
裴家二老一定是担心这个大孙女会折在手里,才打着让裴大柱和王氏有人养老送终的名义,将这个大孙女给打发掉的。
“哎!”裴春花热情地应声,对于这个大侄女,她看第一眼就觉得心疼。
“大侄女叫什么名字啊?”
“裴云婠。”王氏担心裴云婠认生,就替她回答了。
裴春花瞧着王氏这般护着裴云婠的劲头,觉得好笑又唏嘘。
裴大柱和王氏二人能够成亲,还是裴春花一手张罗来的。
因为当年裴家二老得知裴大柱是天阉时,根本不打算给裴大柱找个媳妇,反正他又不能传宗接代了不是!
还是裴春花不愿见到裴大柱一个人孤孤单单,就托人苦心寻觅,终于找到同样有身体缺陷的王氏。
天阉配石女,虽无法过正常的夫妻生活,也不能传宗接代,但至少能够搭伙过日子,互相陪伴扶持。
裴春花见王氏护着裴云婠,就心知王氏喜欢孩子,也盼着有个孩子。
所以,就算裴云婠不是亲生的,还是裴家二老当成累赘给抛弃的,在王氏这里,却是把她当成了宝贝!
“亲家奶奶,大姐夫。”王氏牵着裴云婠,走到余老婆子和余多银面前,“婠丫头,这是亲家奶奶,这是大姑父。”
“奶奶,大姑父。”裴云婠依旧是乖乖巧巧地唤人。
“嗯。”余老婆子没给王氏和裴云婠好脸色,一来她不喜王氏这个石女;二来她还重男轻女,不喜女子。
余多银倒是憨实许多,不住地应声,“哎…哎…”
“走,进屋歇会。”裴春花拉着王氏和裴云婠往屋里走。
裴大柱将牛车拴在了余家门口的大樟树上,一家三口跟着裴春花进了屋。
余老婆子瞪了裴春花好几眼,心里已经气炸了。
没眼力见的!
余多银赶忙跟上去,热情地和裴大柱说着话。
裴春花没有将裴大柱一家三口带进堂屋,而是直接进了自己的屋子。
有余多银在场,把裴大柱这个自家亲弟弟带进自己屋里,也不会被人说闲话。
余老婆子要跟着进屋,却被裴春花拦住,“娘,您那不是有糖吗?劳烦您给俺弟一家人泡碗糖水喝呗!”
这话,要是在以往,裴春花可不敢对余老婆子说,就算说了,余老婆子也不会答应,反而要打骂裴春花一顿。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裴大柱一家都有一座那么大的宅子了,余老婆子赶着趟儿要讨好裴大柱,态度自然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好!俺这就去!”余老婆子虽然不想被裴春花指使着干活,但让裴春花去泡糖水,她也不放心,生怕裴春花多放了糖!
看着自家婆婆心有不甘地走远,裴春花扯了扯唇角。
刚刚到家不久,家里还没烧热水,余老婆子泡糖水还需要些时间,足够关起门来说些悄悄话了。
裴春花让余多银守在门边,防止别人偷听,她则和裴大柱与王氏低声细语地说着话。
裴大柱不善言辞,全程几乎都是王氏在说,她将最近裴家发生的事情,全部告知了裴春花。
裴春花虽然已经听刘婶子说了那么一嘴,但那毕竟是外面谣传的,想听到最真实的过程,还得当事人自己说。
听完,裴春花是既愤恨,又无奈。
“大柱,你们一家受苦了…”裴春花扶着裴大柱的肩膀,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大姐…”裴大柱满心的委屈与悲伤,在见到裴春花的这一刻,其实就已经压抑不住了,但王氏和裴云婠还在场,他是拼命忍住的。
长姐如母。
裴大柱的亲娘生他时难产而死,他爹裴老爷子又很快就娶了续弦,亲爹就变成了后爹。
裴大柱的人生前十几年,对他最好的就是裴春花这个大姐。
后来,就算裴春花嫁人了,也还是想尽办法帮衬着裴大柱。
三十好几岁的裴大柱,活了半辈子,对他最好的女人,只有裴春花和王氏。
然而在王氏面前,裴大柱是丈夫,他是家中的顶梁柱,心里有苦也必须憋着。
只有在裴春花这个大姐面前,裴大柱才敢露出自己无助、悲伤的一面,才想要像个小孩子一般寻求安慰。
眼看裴大柱就要憋不住满心的委屈,裴云婠扯了扯王氏的衣角。
王氏会意,跟着裴云婠往门口走去。
裴春花知道裴云婠和王氏是有意回避,因此看了自家丈夫余多银一眼。
余多银识趣地打开了房门。
三人走出了屋子,却没走远,而是站在门口,像是门神一般,房门也开着。
如此,就算屋子里只有裴春花和裴大柱姐弟二人,也不无不妥。
裴大柱背对着房门口,宽大的背一颤一颤,他哭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却不知还有下一句,只是未到伤心时。
裴大柱活到三十几岁,就受了三十几年的不公对待,有来自家人的,也有来自乡邻的。
家人抛弃,乡邻驱赶。
裴大柱自此受到了最沉重的打击!
若不是身边有王氏和裴云婠,他怕是都不知要如何熬过来。
为了不让妻女担忧,他一直强迫自己隐忍着,直到在裴春花这个长姐面前,才终于忍不住了…
“大柱,不怕!有姐在…”裴春花轻轻地拍着裴大柱的肩膀,柔声地劝慰着他。
裴老婆子泡好糖水端来时,所有人都坐在房里,神色如常。
裴春花正拉着裴云婠的手,絮絮叨叨地问着她一些琐碎之事。
裴云婠一一回答。
裴云婠看得出裴春花在裴大柱和王氏心目中的分量,也得知裴春花这些年帮衬了裴大柱和王氏良多。
裴云婠也看得出来裴春花在余家的地位并不高。
自身都难保的一个妇人,却还能心系娘家弟弟和弟妹,说明她的内心善良又强大。
因此,裴云婠就对裴春花这个大姑,多了几分敬重。
“他大舅,喝糖水。”
余老婆子将放了白糖的水端给裴大柱和余多银,王氏和裴云婠却只有一碗白开水,裴春花却是连一碗白开水都没有。
裴春花皱了皱眉,却也没再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能让余老婆子端来几碗水,都已经是破天荒地给面子了。
反正也不是为了喝水,而要说的话都已经说了。
“谢…谢谢亲家奶奶…”裴大柱很是受宠若惊,他还是头一次在余家喝到一碗水,还是放了白糖的甜水。
他看一眼余老婆子,再看一眼裴春花,就算是再神经大条,也明白为何能喝到这碗糖水了。
再说,裴大柱心大,却并不蠢。
先前不过是见到余家人回来了,特别激动。
眼下冷静下来,先前忽略的或是没想到的,这会儿就心如明镜了。
“娃他大舅,留下来吃晚饭。”晌午已经过了,留下吃饭,也就是吃晚饭了。
余老婆子还有很多话要对裴大柱说,更想趁机从裴大柱身上抠些银子。
她可是听刘婶子说过了,裴大柱家单单是买地买田和建房子就花了一百多两。
并且给工人师傅的工钱也很是大方,摆的流水席还全是肉菜。
这上上下下,林林总总算下来,至少有二百两了!
这可是不小数目!
而裴大柱花这些银子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这就说明,他家还存了更多的银子!